所以,在外面乱成一团的时候,顾青竹这里安安静静。他不想逃,对外面这么吵闹也不好奇。要不是他觉得饿了,和往常一样走到院子里拿食盒,说不定熙和就要在那躺上更久。顾青竹是个有些奇奇怪怪的人,他眼睁睁看着熙和躺在地上,也不走过去,反而满院子找食盒。直到一整个院子都找了一遍,还不见食盒踪影,他才走到熙和面前蹲下身子,戳戳熙和的脸:“我的小冤家,你看见人家的食盒了么?”
熙和无言以对,不知道要对这个人有什么表示,睁开眼睛摇了摇头。顾青竹见他摇头,吓了一跳,四脚朝天摔倒在地,说:“你没死?没死干什么躺在地上不动?吓死人家了。”说着也不去管熙和愿不愿意,就扶着他起来玩房间走去。莫名其妙的,顾青竹就这样把一个陌生人救了。他心里猜想熙和是和他一样被段柔抓来的人,惹怒了段柔才被弄成现在这副浑身无力的样子。在顾青竹心里,段柔虽然长的柔美,但实在是个山大王似的人物,能把熙和这样的男子弄成这样肾虚也是应该的。他没有十香软筋散的解药,也不知道十香软筋散,熙和也没有告诉他,这个误会也就一直都在。
等陈楠将天日堂整个拿下,让手下清理庄子的时候,那些人就开始赶院子里段柔抓来的男人了。顾青竹和其他感恩戴德的人不同,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几乎要哭瞎了。浑身无力的熙和挺尸一样的躺在床上,不知道和这样一个人说什么。顾青竹这样的人,他平生仅见。“阿和,他们这是要了人家的命啊!好好的把人家从戏班里弄出来,现在又要把人家赶出去,这不是坏了人家的名声么?”顾青竹也不管熙和理不理他,像个市井泼妇一样大肆哭闹。幸好漕帮本就是市井帮派,见他这副样子也没有为难。就这样,熙和与顾青竹两个离开了这个庄子。
回到吴县的两人一时找不到什么好的去处,顾青竹又不是良民,当初段柔将他绑去的时候并没有给他改户籍,现在要找个小二的活都难。现在被赶出去了,身边又有了熙和这个拖累,顾青竹只好重操旧业去戏班里唱戏。他这种底层百姓熙和没有接触过,但见顾青竹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没有扔下仅仅相识不过几天的自己,反而将他接到身边照顾,熙和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滋味。他只能每日运功逼毒,在闲暇之余则联络自己的亲兵。但也不知是否和几次压制这个十香软筋散有关,熙和每每运气到关键之处,经脉总会一窒。他现在很后悔当初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和自己的亲兵分开,后来又轻敌被段柔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人抓了去。
“哎呦,你这个作死的,身子还没好,怎么起身了!”
这日,熙和盘腿坐在床上调息的时候,顾青竹走了进来。对方先是大呼小叫一番,接着就走过来。熙和皱了皱眉,叹口气:“又怎么了?”他虽被顾青竹养在后头,却也并非不出力。从顾青竹第一次面带忧愁的回来之后,熙和就开始充当起对方的军师,给他出谋划策赢得某个叫香芳的姑娘的好感。对于沦落到这个地步,熙和并没有不适。
“你看出来了?”顾青竹有些扭捏的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床边,“今儿香芳的两个爹爹要来见我呢,我这一穷二白的,两位岳父大人要是不肯将香芳托付给我……”
看着顾青竹患得患失的样子,熙和有些想笑,那个所谓的香芳五大三粗,看背影绝对看不出是个女子。凭这副身段外貌,连进宫机会的都没有。而这种平日里熙和连看一眼都觉得污了自己眼的女子,却是顾青竹的心上人。顾青竹身份不堪,但确实算得上自己的救命恩人。熙和想了想,说道:“若是那个香芳的父母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做?”
顾青竹一愣,扭着细腰犹豫了片刻,蚊子一般的说道:“阿和,若是香芳的两位父亲都看不上我,那人家是真的没办法了。到时候少不得要和戏里唱的一样,私奔去了——”
私奔——熙和摇了摇头,亏顾青竹想得出。本朝立国时日尚短,很多法典都来不及修改还和前朝一样。虽然身为皇亲国戚的熙和并不需要去遵守,但也知道“奔者为妾”。这一条律法。民间对待私奔者甚至更加的严苛,浸猪笼什么都是少不得的。
“私奔?就算你愿意,香芳也会愿意?”熙和看着顾青竹那张刚刚卸下油彩,又因为自己这句话而变得沮丧的脸,接着说,“以香芳的容貌,你两位岳父想必是不敢多求的。若说有什么让你岳父不满,那就是你的那个户籍了。之前听你所言,那个香芳是个良民?”
“香芳确实是良民。那我这户籍……这户籍……”顾青竹脸色惨白,户籍这种东西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他从入行那天起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只能老死在这个唱戏的行当上了,甚至如果有幸有后,他的子孙后代也将因为他的户籍在这个行当上老死。香芳是良民啊,如何能入了他这个火坑?顾青竹自怨自艾连最喜欢的人家也不说了,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一下都没了。
盘腿坐着的熙和看不惯这副模样,说道:“你这户籍也不是没有办法。”
“真的?”
“罢了,就当是报你的收留之恩吧。”熙和说着有些摇晃的从床上站了起来。他运功几日,虽没有完全将药性驱逐,却也有了几分力气:“你现在出去给我准备一套笔墨纸砚。”
“哦,哦。”顾青竹听熙和有办法解决他的户籍,喜出望外。即使心中还有那么几分不确定,但也未尝没有抱着几分希望。听熙和说要笔墨纸砚,也顾不上这一套东西的价钱,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