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陷入短暂的安静,靳司让偏了脑袋,在她失了血色的唇上留下很浅的痕迹。
夏冉睁开眼,笑了声,侧过身对着?他,片刻靠过去,将?下巴抵在他肩头,深深吸了口气,皱着?眉头说:“你刚才抽了多少烟?”
“没数。”
说的是实话,走神时抽的,一根接着?一根,等到回过神来,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不少烟头。
“你以后别抽了。”
一下子让他戒掉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夏冉改口,“还是慢慢戒吧。”
靳司让没说话。
夏冉又拿脸蹭了蹭他的脖颈,他身上有她热爱的温度和气息,是再多的烟味都盖不住的,只是——“抽烟伤肺,容易短命,哥,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我只有你了。”
靳司让心里一动,这才应了声。
他不像她,承诺她的事,说到做到,夏冉放心了,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自己的肌肉僵硬得可怕,索性放弃装模作?样的念头,拿最真实的情?绪面?对他。
靳司让视线停在她眼下的青黑处,“靠在我肩膀上睡一觉?”
夏冉摇了摇头,“睡不着?。”
她也不敢睡,她怕一睡着?,梦里全都是方堇鲜血淋漓的脸,还有她藏不住愤怒的责骂声:“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找到我?你是不是不爱妈妈?”
明知道现?实里的方堇根本不会这样,可一想到,她的心还是疼到难以忍受。
“哥你说,那天晚上,我妈到底遭遇了什么?”
她喉咙像被利器刺穿,每发出一个字,她的生命就在消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看着?玻璃窗上的水珠,又说:“我想见?那个人。”
靳司让默了会,“他现?在在ICU,还昏迷不醒着?。”
夏冉坚持道:“但我还是想见?他,我有话想跟他说。”
“我知道了。”
靳司让将?她的意愿传递给任韦平,任韦平说:“其实谭伟国那边也表明如果有一天能?找到受害者,他们想亲自跟家属道歉。”
靳司让口吻极淡,“不需要。”
任韦平已经从赵茗那听说了他和方堇的关系没那么简单,也算是他的半个母亲,这会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以一句“那我替你联系好?时间”匆匆结束通话。
见?面?在周六下午,夏冉一身素服,在ICU病房门口见?到了谭伟国的女儿谭月,娃娃脸,外表年龄比实际看着?小,同人对视时,有种不谙世?事的懵懂感。
谭月不知道该怎么打开话题,拘谨地揪住衣摆,舔舔干涩的唇说:“你好?。”
夏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个子高了对方整整半个头,视线下垂时,带点咄咄逼人的气场。
谭月:“你是桐楼人吗?”
夏冉还是没说话,谭伟国妻子在一旁没沉住气,用?眼神示意谭月别再自讨没趣了,谭月轻轻朝她摇头,省去装模作?样的寒暄,直截了当地来了句:“我爸找了你很多年,要是知道我见?到你了,他一定很高兴,他这辈子最想得到的就是她家人的原谅,还好?——”
光听到“还好?”这两个字,夏冉强装的平静土崩瓦解,心里的怒火一下子蹿了出来,恨不得将?对面?的人烧成灰烬。
如果当时谭伟彬没有舍弃做人的良知,及时伸出援手搭救,她的母亲现?在可能?还好?好?地活着?。
“你们究竟哪来的脸说出“还好?”这两个字?”
夏冉快被怒意吞噬,语气听上去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淡,“好?什么?好?在我妈死了?好?在你爸偷鸡摸狗、以一条人命为代价得来的钱救活了你?好?在你爸化愧疚为动力,洗心革面?,为你们一家赢来了富贵生活?再装个大善人,救助了那些没钱读书的学生?”
空气迎来数秒的凝滞,谭月拽住母亲的手,深吸一口气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夏冉没吭声,谭月与她对话的勇气回来些,音量也高了不少,“不可否认,我爸是做了伤天害理的错事,可他这几年一直活在愧疚里,如果能?有第二次机会,他肯定不会这么做。”
“那我妈呢?”
夏冉冷着?一张脸反问,“谁给我妈第二次机会?她的命有第二次机会吗?你爸的忏悔能?帮我找我妈吗?我也不求一具完整的尸体,哪怕只有一节指骨,能?找回来吗?”
谭月嘴唇咬到发白,她得承认,夏冉说的,全是他们一家无法反驳的事实。
夏冉冷笑,“我真希望有一天,对着?我妈,你也能?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