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程处弼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拉住媳妇的手,全是热切盼望。宝袭看得无力:“吾问三郎,那二婢虽说是欺主,可说到底不过是无所仰仗,为自己打算尔。若是那二人会投胎,换到公侯小姐身上,大概便不会那般作事了吧?”一番言语实实在在,程处弼无言反驳。宝袭又道:“就算汝阿娘之事,人心不足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若国公开始的时候就发现不对,敲打警示一二,又何至于走到最后的地步?”
“若是吾等兄弟多多提醒,加以抗止,也一样。”程三郎这话让宝袭有些意外,不过想着这人如今作派,倒似真有些开窍了。有些安慰,余下话语便更是坦诚了:“至于驸马,当初种种也许确实如他所言,不过年少骄傲,怕在公主面前丢面子。并不喜那妇人。后头有愧,算下来也是有良心的。一昧任公主拿他作伐,说不是喜爱公主,大概也冤枉。”
“是啊!二哥确实很喜爱公主,当时那事……”程处弼虽觉得二哥当时做的确实不对,可一来是阿娘太坏,二来:“年少无知,并不是有意而错。”唐律都将杀人分六等的。
“那是公主有错喽?”见风向开始不对,宝袭赶紧反问。结果程处弼无语了。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二娘又说:“驸马论起来要比这世上九成的男人都对妻子好些,公主确曾经比世上所有的女子都对驸马好。吾想,大约就差在这一成上了。”付出的不一样,得到的又离想象差距太大,能心平气和的是佛祖,而他们不过只是世人。
“所以呢?”
“劝驸马看开些吧!人生总有得失,驸马当初既然选择了自己的脸面,后来又选择了委屈公主,侍奉他阿娘。那么今天,承受这般恶果。实是宿命。”宝袭的话说得很平淡,可程处弼却猛劲摇头:“不行!吾……吾说不出,也不乐意这样。”
“那就拜请神佛,将时岁退回十五年前。”如同穿越,如同重生!
这样本事怎么可能?程处弼气得真想揍人,更想咬这泼猫。虽然这猫儿现在不发泼,可似乎还不如发泼时好对付。无奈只要狠狠搂住,有些咬牙切齿的摇晃:“想个法子,想个法子。”
宝袭让他晃得头晕,刚才因他回护而生的些许忍耐渐自没了,甚没好气道:“那就杀了柳氏,诛了四郎,将汝阿娘剁成八瓣,腌渍由公主下酒。”恐怖情形,果真唬得程处弼不能动了。颤声似哭又似笑:“说些正经的行不?”
“吾说得很正经啊!”宝袭彻底没好气了,她最烦没用的男人,而对于程驸马那种货色……猫眼眯成了一条细线:“别以为汝家如今这样,是给公主的补偿。汝家出了那等祸胎,落到这般地步是迟早之事,甚至更不如。可公主何辜?若真心补救,总要拿出点诚意来吧?”
程处弼无言,想了想点头了,确实应该。
可是:“怎么哄公主才能高兴?”程处弼可从来没想过无条件让公主原谅,可是公主要什么,说出来啊。公主不说,他们也实在想不到。这事一拖几年,如今连孩子也跟着倒霉了。
总算这个还没太离谱!宝袭暗暗吁出一口气,有些无力:“要是公主也不知呢?”
“驸马的漂亮话说得太多了,多到没用。”
“既要别人真心原谅,那么就拿出些实诚的歉意来。”
“可千万别再说,不知道公主想要什么。要真是那样一无所知,驸马这情意,也就太假了。”
“更不要藏藏捏捏的作小气状,要出就一次出到狠,锤出去锤准了,一次成功。否则,就永远不要再提。让别人和自己都松一口气。”
“最最不要的是……”宝袭笑眯眯的闪眼盯着眼前夫君,话声变了最最柔和。让程处弼不由想起了那个雪夜,永昌坊道贺兰府前,这个泼猫是如何对贺兰楚石说话的。
“这世上最恶心,最伤人的,莫过于:明知道别人要什么,却偏要装着糊涂,不肯给。”
驱其一
温宝袭笑得又甜又乖,话语更是柔腻温婉。但那眼神中的阴冷谋划却让程处弼不禁松开了抱着她的双手。怔怔的看着二娘,有些极不好的预感,他本能的觉得这话里话外透着深意,可是却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又想说什么?这种感觉糟糕之极。若说先前发现被两个婢子给糊弄了,还只是羞愤的话,现在温二娘这样与他说话,便已经是极不可耐了。可是怎么说,说什么?没有理由和底气。只是无力和迷惑,然后深深的看了一眼二娘,步履沉重的出屋去了。
蓉蓉和伞儿在外守着,见三郎这个样子出来,便知不好。进得内室后,果然见娘子笑得冷冽,指节在桌面上轻轻的敲着。蓉蓉听那声响,似有些乱。想说,可旁边却有个不熟底细的伞儿,便闷不吭声的绞热帕子去了。待到热乎乎的帕子闷在面上后,宝袭总算是呼出了一口气。热气敷脸的感觉很好,所以便这样问话了:“伞儿,汝觉得程三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蓉蓉惊悚,方才在外头,这个伞儿与自己一起,半步没挪,可娘子为什么这么问她?而这个伞儿竟然毫不遮掩,微笑回话:“奴觉得大概是真不懂。娘子认识三郎时日不多,奴等是见惯了的。程氏原极安宁,三郎又是最小的。举家疼爱,万事不必操心,又系高门出身,本身又肯吃苦,认真读书精练武艺。自觉比许多人都好。也自觉比许多人明理公道。”
“然?”
“然不过是家里的小马,没见过老虎猎豹,更不曾饿得发晕,被人抽打。就是家里摆着几只猛虎,那些又不咬他,还很照顾疼爱。便是知道外头的老虎吃人,又怎么相惧?说穿了,三郎命好尔。”有人给他撑起一个无忧干净的家,没吃过亏?怎么可能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