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就在这里,她还在。”
赵高启一下呼吸急促。
曾山按住他,给他拍了拍背,“你缓缓,缓一缓,我带你去看她,她就在楼上的病房,在八层。”
赵高启一下子掀开被子。
“爸爸,”练安茫然地看着他又看看曾山,“叔叔,要干什么。”
赵高启下了地弯身看孩子,“宝宝,在这待着,你在这等爸爸,哪儿也别去,乖,在这待着,爸爸有点事。”
说完赵高启就迅速起身往外走。
他身子还虚弱得很,下地走路会有些头晕,手脚也绵软无力,但是这些都无法控制他的速度,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曾山还不忘找了个外套给他披在病号服上面,怕他着凉了,眼下的纽约快零度了。
将他带进电梯,曾山一路和他安抚:“你见了人别激动,高启,这是好事,你要想着这是个好事,不要难过,不要激动,要保重你自己的身子,这是最重要的,不然你住着院没法子来看她。”
才三层距离,话刚说完就已经到了。
曾山将人带出去,往右边的通道一扭头就看到了梅令弘和医生的身影。
赵高启深呼吸,举步走了过去。
“您就是赵先生。”医生和他打招呼,“我是给您打电话的医生。”
赵高启深深望着这个人,仿佛有种梦开始实现的节奏,一切就是从这个医生开始的。
看着来人一身病号服,医生似乎也明白了他为何一直打不通电话。
曾山对医生说:“开门吧,我们进去看病人。”
医生扶上门把手,一摁,推开。
赵高启扭头看着门,抿着唇深呼吸,再静静地迈开腿,走了进去。
病房不算大,只是一间还算可以的普通病房,穿过一道几米的玄关,右手边就是一张沙发,而沙发对面就是一张床,还有各种医疗器械。
在玄关尽头那一块视野开阔处,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全都落在了床上。
梅令弘和曾山甚至一瞬间刹住了脚步,不敢继续往前,赵高启也站停了。
他站在离床不到三米远的位置,闪动的双眸看着床上一整个,好好的身子,看着那张双眸紧闭苍白的脸,他身子当即佝偻了下去,支撑不起来。
梅令弘立刻扶住他。
但即使弯着腰,他还是没有眨眼一分,就那么紧紧地把视线粘在了床上那张活生生却又如梦似幻的脸上。
记不清这些年做了多少梦,梦中总是她抢救成功,苏醒活下来的模样,梦见久了,连梦中他都知道是做梦了,是假的,但还是乐此不疲地期待与她在梦中见面,尽管每次醒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都疲惫至极,痛苦至极。
而这一次,人真的,活生生在他面前躺着,有血有肉,看得见摸得着。
但他比在梦中明知道是假的还痛苦,明知道此刻是真的却无法相信,十三年里被梦境骗了成千次,这一次上帝把真的送到他面前,他无法相信了。
“高启,高启。”曾山感受到他颤抖的肩,喊他,让他回神。
赵高启深吸了几道气,努力直起腰,带着粗喘的呼吸艰难地迈开步伐,一点点往病床边挪动。
终于站停在病床边,把那张熟悉入骨的脸完全装入瞳孔中,他瞪大的眼睛便一下子血红欲裂,仿佛几天几夜没有睡觉,接着,眼泪滚滚掉在了床上的被褥中。
被子被砸出一点点闷沉的小声音,愈发告诉着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比当初住院四十天还要瘦许多,但除此之外,苍白无血色的肌肤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还是当年的样子,还是当年住院时的模样。
赵高启的眼泪从充血的眼中不断滚落,僵硬的身子无法动弹一分,手也没有想起来要去触摸她,眼前的人和他仿佛还是割裂的,天各一方,阴阳相隔,是无法触碰的,只是他们终于相见了。
被褥上被水花打湿了一大圈,久久的几分钟后,赵高启才回过神,才想起来要做什么。
他抬起那只颤抖异常的手靠近床上的被子,先从被子触摸,再缓缓往前,渐渐的,越靠近人,手颤抖的痕迹愈发明显。
最后,他在那张日思夜想以为只能下辈子再相见的脸面前,举着手久久不敢垂下。
终于,终于一个恍惚间他垂下手指,碰到微带热度的皮肤那一瞬间,他浑身发抖,埋下脸,声音如卷过一场风暴般沙哑,痛苦不堪的情绪在里面灌满。
“桑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