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量已经越来越少了。黄泉胃疼的也越来越厉害,最终还是让天不孤给了药吃,稍微镇了镇痛,不过已经严重到需要躺在床上的地步。他觉得自己很没用,但罗喉认同了笑剑钝所说的不可单独行动,于是一直守在黄泉身边。这让黄泉更加气恼了。晚饭过后,小霜神秘兮兮地拉着解语上楼说有东西看。冷吹血本着警察的直觉,认为事有蹊跷,便跟了上去。谁知小霜一路行到三楼上面,爬了楼梯去了阁楼,灰尘扑扑地抓出一个大麻布口袋来。解语惊讶地将麻布口袋接住,“这是什么?”“姐姐你打开看就知道了,不要告诉其他人哦。”小霜神秘兮兮地道,一面把解语往走廊尽头的阳臺上拉,“这边比较亮,我们到这边来看。”冷吹血亦步亦趋地靠过去,只听解语惊唿了一声,而后急忙将口袋重新拴住便往回走。冷吹血立马沖上去将人拦住,“什么东西?”解语尴尬笑道:“没、没什么,一些……打扫用具。”冷吹血懒得听他解释,一把将沉重的口袋抓过来扯到阳臺上,打开一看,竟是慢慢一袋大米。解语自知争不过他,只忐忑地看着他。但小霜毕竟是个小孩,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她竟心一横,沖上去跟冷吹血抢起来。“小霜!”罗喉正给黄泉喂药,忽然听到楼上传来解语的惊唿,下一瞬便见笑剑钝拉着啸日猋出现在门口。“你照顾他,我跟小啸出去看。”“嗯。”二十分钟之后,笑剑钝再次出现在黄泉房门前的时候,脸色已如纸一般惨白了。“小霜和冷吹血为了争一袋米,从楼上掉下去,摔死了。更可笑的是,那袋米只有上面一层是好的,下面的都绿得可以当老鼠药了。”接着便是一片沉默。窗外的雨还在下,巨大的阴影如雨丝一样笼罩在四人心中,挥之不去了。雨已经停了,玻璃窗反射着有颜色的光,窗口的白瓷花瓶里放了一盆金雀花。花是笑剑钝早上送过来的,送了花之后人就拿着铲子跑到后院去了,临走还托罗喉晚些时候跟啸日猋说一声。啸日猋昨晚做了噩梦,大半夜地醒了,笑剑钝安抚了他很久才睡着。目前仍在睡觉。黄泉现在什么都吃不下,一吃东西就吐,胃部没事就抽搐,疼得厉害,根本没法睡觉,脸白得跟堆砌教堂的大理石一般。天不孤说黄泉只是胃炎,吃点药过一阵就好了。罗喉对此皱了皱眉,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从厨房拿瞭解语煮好的绿豆粥上楼,路过笑剑钝房间时,拉开门缝往里面看了一眼,见啸日猋还在睡,便打算先让黄泉吃点早饭再说。黄泉生病之后,罗喉就直接搬过来住了。夜里黄泉时常哼哼唧唧,痛苦不堪,罗喉就用毛巾沾了热水一点一点擦去他额上的冷汗。他心急如焚束手无策,天不孤却说没什么。这让他谁都不想去相信了。但药还是要吃的。罗喉将粥放在床头柜上,而后走到窗口,将那层薄纱窗帘拉开了,阳光落在金雀花上,生机勃勃得有几分阴森。回到床头,他将半睡半醒锁死着眉头的黄泉扶起来,垫上靠枕坐好,再去拿粥。“先吃点东西,疼也得吃点。”黄泉恹恹地睁开眼,咿咿呜呜了几声,把脸别开去。“张嘴,”罗喉舀了一勺粥,吹凉了递到黄泉唇边,讽刺地觉得自己的口气难得如此柔和,“快,张嘴。”黄泉怕疼,所以回头拿虚弱地眼神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把头别过去了。罗喉叹了口气,“咯噔”一声将勺子放回碗里。“你再不吃我就用嘴喂你。”“哼。”黄泉终于将头转了过来,吝啬地把唇拉开了一条缝。“阴阳使在打扫雁东雨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样东西。”罗喉一边喂他,一边平淡无奇地说。“什么东西?”“你就只有在谈案子的时候才捨得回应我么?”罗喉忽然把碗拿开,“我不说了。”“你这么大人了闹什么脾气?莫名其妙。”还妄想他安慰么?罗喉挑眉摇摇头,又递了一勺子过去,“把这口吃了我再说。”黄泉立马狠狠地将勺子啃进嘴里。“说。”罗喉又愣了一下,好像在思考怎么说。“黄泉。”“你说啊。”“是这样的,你还记得半年前那件事么?”黄泉一听,眉头再次堆成小山。说实话,以他之坚韧,面对那件事也花了整整三个月才恢復元气。而当时帮他摆平这件事的就是罗喉。不过他一点没打算感激罗喉。罗喉这个人在他面前出现,就像在不断提醒那件丑闻一样。“记得,怎样?”他不情不愿地顶回去。“雁东雨房内放了十几张,旁边还放了封短信,‘下午一点,后院,底片还来’。看字迹,应该是玉秋风写的。”黄泉一听,霎时脸就白了,一掌挥过去,将罗喉手中的碗打翻在地上,因绿豆而泛青的米粥撒了一地。罗喉没料到他反应如此激烈,反倒怔住了。三个月前,笑剑钝的人马破了件大案。黄泉的职位虽不算高,但因相貌出众脾气暴躁办案能力强,在民众间还颇有声望。笑剑钝考虑到这点,便让黄泉去开记者招待会。然而前一秒把会开完了,后一秒报纸上却登出了黄泉的裸照。警察局的上级对此大为震怒,最无辜的黄泉因此被迫休假两个月连门都不敢出。发照片到报社的人至今都没查出来。平息这场风波的人是罗喉,但即使是他,也没将那个匿名人找出来。但照照片的人,找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是玉秋风无疑了。至于那底片怎么又到了雁东雨手里,现在人也死了,就在无从查起了。“事情都过去了。”罗喉伸手想拍拍黄泉的肩膀以示安慰,却不料黄泉下死了劲将他推开。“黄泉,人都死了,算了。”“我没死,你也没死,这事儿没完!你死了就完了!”话音刚落,只听“咯吱”一声,床架子忽然断了,偌大的铜柱跟着就断了下来。罗喉见状,立马扑到黄泉身上,将人抱起滚了一圈,避开了跌落的铜柱以及雕花的铁架子。这件事确实把两人都下了一大跳。罗喉从黄泉身上爬起来,拍拍头顶沾上的灰尘,将黄泉从床上抱到了床边的金色印花躺椅上,而后自己端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了。“雅少家的东西不是挺结实的么……看来床做得太精緻也没什么好处。”说这话时,他还惊魂未定。黄泉被这一下,精神反倒好起来了,肚子也没什么感觉了。“……算了。”他爬起来想下地,拖鞋却还在床边,于是盘起腿,那掌心托住下巴。“什么算了?”“那件事,别在我面前提了。”罗喉一笑,道:“还有件事,我想提一下。”黄泉即刻定定地看向他,仿佛害怕他再说什么让人烦躁的话。“我觉得,我好像有点掌握到这房子死人的秘诀了。”“哦?你找到主人的秘密手札了?”“不是。你还记得刚才床塌之前你说了什么吗?”“我说,你……不可能。我不信,这太无稽了。”“说不定是真的哦。”“我不信。”为了证明他不信,黄泉光着脚丫跨过洒了一地的米粥,在楼梯口的扶栏上向下望了一眼,正巧看到阴阳使和日月行在打扫卫生,于是叫了两人的名字。两人回过头来望着他。“你们去死吧!”黄泉吼完了,回头看罗喉提着他的拖鞋出来了,“你看,什么事都没发生,不是么?”他耸耸肩,穿上了罗喉丢在地上的拖鞋。“不就开个玩笑么。”两人对视一笑,心中却有抹不去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