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兰推开虚掩的门,有些战兢地说了句:“大人你们尽快点问,他现在还算老实,若待会儿有什么突发情况,唤我便是。”浅白色的清辉洒了进来,照映出落寞坐在床边的男人,只见他一身华贵的金镶边祥云宽袍,却已经变得皱皱巴巴,衣摆上沾着已不容易洗净的污迹,如同云端摔入泥沼,狼狈不堪。黄富山也没安静多久,还没等温珩他们开口,便侧着脑袋朝他们呲牙咧嘴一番,指着梁钰山怒骂道:“你他娘是谁!我不认识你!”梁钰山皱眉,显然是从未被如此无礼待过,不忍拂袖离开,亦不知如何以礼作答。“你他娘的又是谁,都给我滚出去!”黄富山手指转了个方向,又指向温珩的鼻子。温珩面色淡然,像是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他缓缓开口:“温珩,在下名唤温珩。”“本官是新上任的青宁城太守,贸然前来是为调查……”梁钰山见温珩如此淡然,也沉下心来。“你说什么?你叫温珩?”黄富山直接忽视了梁钰山,转眼看向温珩,那目光里带着震惊,带着释然,带着不可置信,他鼓睛暴眼,身体颤抖得明显,伸出双手似是想要触摸到温珩。温珩被他突生的异状惊得后退两步,还当他又要发疯了,梁钰山亦是心生不好预感,正准备护住温珩推门喊人。“你们别害怕,这位小公子真的是温珩,是武康王家的世子?”黄富山瞪着双眼,似是有些惊恐,温珩觉得自己若是否认,这人下一秒便能捶地怒吼。“是,有什么奇怪吗?”温珩反问他。黄富山似乎还不肯完全相信,又眼巴巴看向梁钰山,重复问着:“他真的是武康王世子温珩吗?”“如假包换。”“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且这事与我有关?”温珩看出来了,这黄富山根本就是在装疯卖傻呢,目的便是要将自己引来。“你是在装疯?”梁钰山也心领神会。黄富山拉着二人往屋子深处走了几步,双手搓了搓,左顾右盼道:“事情是这样的,我慢慢同你们说……”那一日,也是这样一个月色正好的夜晚,黄富山从远方亲戚家探亲回来,马车刚一驶进城门口,就在一个隐蔽的转角处被两个黑衣人劫了。黄富山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其中一个黑衣人一刀刺进了肋骨,铺天盖地的凉意袭满全身,黄富山不等疼意传来,早就被吓得晕死了过去。等他从深沉漆黑的梦境中醒来时,已经是三日过后了,他被五花大绑困在一个废弃的柴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绝望之际,那日的黑衣人居然回来了,只是这次身边没有另一个同伴跟着。“大侠饶命啊,饶命啊……”黄富山被吓破了胆,嘴里只会重复着饶命二字。黑衣人停在他身边,驻足打量:“有人买你的命。”“别杀我,求你,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若不是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黄富山简直想要立刻跪地求饶。“我若是真打算杀你,你还有命活到现在?”“那我有什么可利用之处呢?大侠尽管说,做牛做马也在所不辞。”黄富山倒是很上道。黑衣人满意地点点头:“我要你回去之后,装疯扮傻,按照我说的做,直到你等到一个人,告诉他我有重要之事要同他说,只是如今我无法亲自去找他,所以只能以你做中介,叫他来虎头山半腰的山泉处找我。”“谁啊?”“武康王世子,温珩。”“还有别的交代吗?”“没了。”“那有吃的吗?”“……”“我饿。”“别得寸进尺。”“三天了。”“哼。”黑衣人转身出门去找果子。“事情的经历就是这样。”黄富山说着还捞起了衣服,腹间还真有一道蜿蜒的疤痕。温珩和梁钰山对视一眼,道:“两个……”“黑衣人。”梁钰山接下了话。“那个黑衣人带没带面罩,面罩左下角是否有个枫叶图案?”温珩问。黄富山回忆了良久,终是点了点头:“好像是有。”“那你接下来还需要继续装疯卖傻吗?”温珩转过眼问黄富山。“再装几日,等那黑衣小哥再跟我演一出戏,我就假死然后带着家人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毕竟有人买凶杀我是真,若不见我死,他们是不会罢休的。”黄富山说着又哀叹起来,也是,在青宁城生活的好好的,金器行也经营得如此火热,现在要抛弃一切隐居起来,哪能真的甘心。梁钰山道:“如此看来,此事有些眉目了,这两个黑衣人应当就是杀害郑业的人,而且,他们二人并不齐心,与黄富山联手的黑衣人明显有别的目的,只有另一人才是很认真地做着杀手的买卖。”梁钰山和温珩一同回到太守府的时候,宁诺坐在院子里正趴在石桌上睡着,阮清溪百无聊赖地坐在她身边,一会儿数数星星,一会儿瞧瞧月亮,一阵冷风袭过,阮清溪打了个哆嗦,接着看了眼宁诺,犹豫良久后起身进屋里翻了件披风,小心翼翼地披在了宁诺肩上。“很少见到清溪这般懂事的模样。”梁钰山远远看着,不禁感叹。温珩也笑道:“或许人家只是外表小孩子心性,你也别老是把她当个小妹妹,毕竟你俩是那个关系,要抓紧时间培养一下那个感情。”梁钰山被噎得手肘撞了温珩一下,详装不悦道:“你能不能正经些,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是,这么久了你俩也没到那个关系,没有那个感情。”“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温珩悠悠说道,也不再理睬梁钰山,负着手便走了进去。“你们回来啦!”阮清溪第一个站了起来,她嗓门克制不住,喊了一声后宁诺也悠悠转醒,迷蒙着双眼见到一袭修长青衣朝自己缓缓走来。“此行有什么发现吗?”阮清溪望了梁钰山一眼,拉着温珩像个好奇小猫般问来问去。“自然是有的,否则如何会回来的这么晚。”温珩似无心地将自己的袖子抽了出来。阮清溪笑了笑,得意道:“我们今晚也有发现。”“是吗,不错啊,说来听听。”温珩觉得,不把阮清溪当成小孩子对待是不可能的,这辈子或许都不可能。“宁诺姐姐已经写下来了,给你们瞧瞧。”“血落枫?”梁钰山对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但着实不多,也不怎么重要。温珩抚着下颔:“那两个黑衣人应当就是血落枫的杀手,他们来此主要目的应该是为了诛杀黄富山的任务,杀郑业是因为郑业查到了他们,所以干脆毁尸灭迹。”“既然如此,那个黑衣人为何不杀我,而且现在黄富山不是没死吗?”阮清溪撑着下颔,不解道。“这些问题,自然要等我去赴那人的约后才能知晓。”“会不会是陷阱?”梁钰山有些担忧,毕竟温珩之前就是被这个组织的人追杀。“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我算是明白了,这个案子完完全全就是针对我一人设计的,没什么可调查的,跟着他给出的线索走就是了。”“那你打算何时去赴约,我会派人保护你。”梁钰山道。温珩望了眼宁诺,发现对方亦是看着他:“不用,人多了反而打草惊蛇,我就带宁诺去,明晚便出发。”梁钰山望了眼宁诺单薄的身子,担忧不减:“真的可行吗?万一那人存有歹心……”“宁诺的武功大概抵得上四五个暗卫了,不必担忧,我有预感,我一定要去,这很有可能与我父亲的事有关系。”“那好。”梁钰山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相劝。这几日天气陡然转凉,摆出来的几杯茶很快便冷了,众人没聊几句,便纷纷回屋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