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言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不务正业,和原主的纨绔风评不相上下,论谁也想不到接头的人会是他。
果然,京城里哪有什么真正的游手好闲简单角色。
陆矜淮坐了回去,喝了口茶后,不经意地对暗号:“周兄,今晚的月亮圆吗?”
周子言还没说话,坐在对面的一个傻少爷就够着脑袋探出去望,“月亮?今天的月亮……确实挺圆的,快到十五了吧。”
周子言含笑看着陆矜淮,“月亮当然圆,只不过没有月饼圆,陆兄觉得呢?”
暗号对上了。
对面的傻少爷没听懂他们的对话,还乐呵呵地加入交流,“我娘做的桂花月饼味道可好了,等中秋到了请陆兄周兄来家里尝尝。”
说完,傻少爷又转头去和别人搭话,“杜兄,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月饼?”
周子言略微放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陆兄,方才你一进来我就认出是你,一直在等你找我搭话。见你迟迟不说,还以为是我认错人了。”
陆矜淮道:“周兄深藏不露。”
周子言笑道:“我还担心你认不出来我,扇子都快在你面前抡出火了。”
“现在认出来了。”陆矜淮道,“东西给我吧。”
有宽大的衣袖遮掩,两人在桌子底下完成了信的交接,陆矜淮把信封小心放好,视线落到戏台子上,面上情绪平淡,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戏台子上的帘幕被拉上,偶尔有微风把帘子吹起,才能瞥见其中光景。
上一人的表演结束之后,会由小厮来重新布置场地。
“——绁尘琴!我看见了,是绁尘!是辞意公子!”
“敢问绁尘是何物?”
“是辞意公子专用的琴,此琴价值连城千金难买,音色极美。再配上辞意公子独有的琴艺,小生之前听过一回,数月都难以忘却。”
“真有说的这么好?”
“小生骗你作甚!”
只是放了把琴在戏台上,连人都还没出现,就引起了如此轰动,如此便可见辞意公子有多受欢迎。
亭子处是最佳的观赏位置,地势高,轻易地就能将戏台一览无余。透过扬起的纱幔,陆矜淮的视线落到戏台中间放着的琴上,透青色的琴身,琴腰内收弧形,看起来极具美感。
因为亭子离戏台近,有风吹过时,还能听见琴上坠着的玉扣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响声。
陆矜淮一顿,从衣袖里拿出刚才捡到的环扣玉珏,再和绁尘琴上的玉扣一对比,正好发现琴的右侧似乎缺了一枚玉扣。
“辞意公子,辞意公子出来了!”不知是谁先看到,大声嚷嚷了一句,随后爆发出一阵吵闹,如同菜市场赶集一般。
“在哪在哪!”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金钿银篦、朱绡绮绣、玉佩香囊像是不要钱地往台上丢,乍一眼看过去场面很是壮观,没一会儿戏台子上被扔满了。
经常会有在戏子歌女演出结束之后,如果表演精彩的话,看众会往台上丢银子珠宝之类的财物,来表达自己的喜欢。但在开场前就数不清地丢,却是少见,况且每一样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宝,全京城能有这种待遇的可能就辞意公子独一份了。
“陆兄,你看底下这奢侈场景,我们这些真正的少爷公子,怕是还没有一个小小戏子有钱。襄江阁这一晚上的进账,京城有几个达官贵人能比上。”周子言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的扇子也砸到了戏台上,笑得开怀。
帷幕之下,一位穿着白衣的高挑身影出现在了戏台旁,如墨般的长发用发簪松松挽着,踏上台阶时,一举一动都透着矜贵与清冷。衣衫素白,却给人一种不及肤色雪白的感觉。
全场顷刻间陷入了忽然的寂静,谁都没有出声喧哗,全都耐心等待着,像是怕惊扰了天仙落座。明明刚才辞意公子没出场时,一个比一个吵得欢,现在却全都安静下来。
台上的白衣公子,甚至没有看一眼地上的金银珠宝,径直踩着走到了琴前坐下,白玉似的脸上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淡漠得好似视若无物。
辞意今天的心情不太好,让小厮把绁尘琴抱过来的时候,说在路上不小心磕了一下,琴虽然没出问题,随后才发现上面的玉扣掉了一枚。
辞意爱琴,自从得了绁尘琴之后,几乎把它当爱子,日日呵护。方才发现玉扣丢失之后,辞意完全没了上场的想法,只想一心先找到丢失的玉扣。
阁里管事的劝了半天,好话说了一箩筐,说他们先派人去找,让他先上去弹琴。今晚来的人多,其中不乏权贵,他若是放了鸽子,襄江阁怕是好长时间都不得安宁。
辞意抬手压在琴弦上,虽是心中不愉,却在弹琴时不会意气用事,淡淡垂下眸子,指尖在琴上轻抚而过,琴声如水般轻柔逸出,清越悠扬。
一曲终,所有人都沉浸在乐声中难以走出时,心想不愧是京城第一公子的美称,果真当之无愧。刚开场时听到的襄江阁乐工的琴音已属上品,但和辞意公子相比,却不是一个档次能作比较的。
有些乐声只是听个好听,但辞意公子的琴音却如清风细雨般荡涤内心,只听声音,眼前却浮现出轻松美好的画面。
但此时却出乎意料的是,只弹了一首曲子,辞意公子就已经起身抱琴,从帷幕之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