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庚此次的迁徙,司马迁在《史记》中给出的解释,是从黄河北迁到了河南:“帝盘庚之时,殷已都河北,盘庚渡河南,复居成汤之故居,乃五迁,无定处。”】
在荒野之中漫步的青年人抬起了头,望向了那悬在他面前的光幕。尚未被父死、宫刑等悲痛摧折的年轻人,还带着青春气息的面庞上好奇之色溢于言表。
也不对,这个时代的他理当不会再面对同样的挫折:他是被后世人屡屡提起,又爱又恨,骂过贬过但最终还是放不下不忍心,满怀着敬意喊过太史公的存在。是被今上,那位足够雄才大略,野心勃勃,意欲成就一番伟业的君王注视着的人才。
他依旧在乡间里奔走游历,寻访着各种史料传说,细心分辨择取着他需要的信史部分。但这次,他的身上多了一份目光,多了一份职责。
司马·掌握着刘彻及其爱臣部分风评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因此被好好安抚·但自己压根没想到这一点·被孝武皇帝忽悠得激情澎湃准备写一本比原本自己更好的《史记》·新晋武帝粉头·迁:后世人这个口气,我难道又写错了?
年轻的太史公挠了挠自己奔走途中没办法收拾地多整洁的头发,却没有多少被打击到的不满和抑郁。正相反,这个正值弱冠之年,意气风发的青年,抱着头略有羞赧地笑了起来:
“那么真相该是什么样的呢?”
他认真地等待着后世人的答案。
【而事实上,现有的考古证据证明,实际上盘庚是从郑州小双桥搬到了安阳殷墟,也就是从南向北的迁徙。
盘庚为了这场迁都,在洹河北岸规划了一座大型城池,其规模甚至超过了早商时期的郑州和偃师商城。
——这里插一句,商朝整体的发展是很奇特甚至反常识的。
他们的起源本就显得突兀,目前我们只能揣测,商族大概是一个从南方的海滨之地,一路向北迁徙流动着的,以畜牧水牛、商业贸易和休耕轮耕为生的“游耕”民族。
他们因为和夏王朝—二里头文化之间的贸易往来,发现了夏王朝二元体制下,王族和铸铜族群之间的矛盾,觉得有机可乘,于是和一些东方部族以及夏朝的铸铜族群形成了同盟势力,一举消灭了夏朝的王室。】
后世人说这话的语气很平静,而大部分天幕的观众,也逐渐适应了它这种直白的说话作风——没有什么过多的道德叙事,甚至没提一句夏桀本人的暴行。
它甚至说的是商人主动去打夏,而不是夏把商逼反了……只能说天幕看多了,这些小事大多数人都已经习惯了。
更多人关注的是所谓体制的问题。
“二元……夏王的权力,竟然还要被所谓铸铜族群所牵制吗?!”
朱棣一脸震撼。
经过后世人天幕的洗礼,他大概能够猜到为什么是铸铜族群可以和夏王分庭抗礼:他们手上应该掌握了铸造青铜器的技术,而技术本身就是什么“先进生产力”的一种代表,也就
使得他们成功拥有了某种依仗。
……但是这种依仗竟然能够让他们看起来,好像完全脱离了夏王的统治,甚至能够和外邦私联那么独立的吗?!
大明洪武第二任皇太子吃惊jpg
【然后用了差不多半个世纪的时间,他们终于完整吸收了夏朝的遗产,并融合自己内部各种原有的文化,形成了一个新的、更广泛意义上的新商族。
和夏—二里头文化保守的,并不热衷于对外扩张,哪怕发明了同时代东亚最为领先的青铜技术,却一直将其封闭在作坊厚重的围墙之中,并不将其转化为军事力量,因此统治区域十分有限的作风不同。
商王朝从建立之初,就非常热衷于大规模对外扩张,直到它建国差不多二百年后——这段后世已经可以完成一次王朝更迭的时期,也仅仅只能被我们称之为早商时期——它的统治范围已经超过了夏的十倍以上。
它成功拥有了地跨千里的遥远殖民城邑,甚至拥有了偃师商城和东下冯曾经出现过的,规模庞大到脱离当时人口总量和经济水平,单个建筑的容积就长达20米、宽5米、高3米,而数目夸张到以二百为计的巨型仓储设施。
这样庞大的仓储区只能够在一个具有足够控制力和管理能力的政府的组织下形成,其后将近千年的时光里,直到战国时期的洛阳之前,人们都没有发现足以和它媲美的存在。
这就是早商时期的辉煌,两百年的“昙花一现”:它的存在说明了早商王权的庞大,几乎已经孕育出了一种初步的秦汉大一统王朝的气象。】
孔子听得很专注——他是个自嘲过“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人,对于古代典籍文献的整理工作一直有在进行着。而后世人通过实物给出的论证,无疑是让他得以将资料与事实进行比较的机会。
他只有在听见那个秦汉的时候停顿沉默了一会。心情复杂着,他的眼神从光幕上移开,遥遥望向西边的方向。
秦,秦。
春秋的乱象,春秋的礼崩乐坏,动乱的浪潮才刚刚开始澎湃,就有人自时光长河的下首无意回身扼住了狭窄的源头,钦定了某种意义上“天命”的选择。
这该让人如何回应呢?这该让人如何思索呢!
——“奋六世之余烈”的含金量,太容易让站在其对立面的人,感到难以企及的绝望了啊。
作为鲁国人的孔丘只能沉默,作为儒家的领袖,他又对法家注定在秦国的昌盛感到诡异的无奈。
毕竟,秦国要是想要避开那惨烈的二世而亡的结局……
他收回自己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