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仔细想了想,垂着眼睛回答:“都有。但后者因素更重要些。”
他还主动地继续补充:“若是只有我一人在,我不怕高的,我旁边有人我才怕。”
白琅不会主动去高处,几次在比较高的地方时,身边不是有墨宴便是如高阁那般有不少人,他本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地畏高。
但回忆起过往后他才知晓,他根本就不是自己怕高,他是怕在高处的场合,他又会害得别人出事。
这样的观念对墨宴来说会比较奇怪,白琅便拿了方才尝试御剑的事情同他解释:“刚才你教我御剑,我自己试的时候,我不是怕高,只是犹豫你在我旁边跟着御剑,我是有点……怕你会掉下去。
“后来和你站在一块,确保你不会站不稳,我才能安心。”
墨宴明白了。
白琅的第二个心结,便纯粹是出于他自己本真的善意。
在当时,倘若不是他的生母失手自己摔下去了,那先坠楼的便是白琅本人,但白琅的心结确实因为他而害得他的生母凄惨死去。
墨宴不由得更为心疼。
白琅命数被窃夺了太多,他的善恶观与情感感知都尚未成型,他唯一知道的便是他是灾厄,将招来祸患,亦将致人被祸害。
但自始至终,他才是最无辜最可怜的那个。
墨宴想起白琅还有畏水与怕黑两重心结,大致可以推断应当亦是他曾濒死——以及真正死亡所致。
墨宴不知白琅生前遭遇,但他知晓白琅是在何处死的。
当年他找到白琅的时候,白琅就被囚在一个极小极小的屋子里,哪怕是在白日,那屋子里都透不出一丝一毫光亮。
他初次见到白琅时,白琅就蜷缩在一个小角落里,身上带着大大小小无数处的伤口,几乎没一块好肉。
他的肉身倒在枯草堆上,上边沾着大片早已干涸的血迹,枯草被暗红血块一缕一缕地粘在一起。
而白琅的魂魄缩在另一边的角落里,茫然又懵懂地看着自己的躯壳,在漆黑的屋子中唯有他自己的魂魄还散出淡淡的莹白光亮。
当时的墨宴只觉得他的魂魄看起来很轻,魂体甚至都有些影影绰绰的不稳定,随时会彻底消散了似的。
但是在扭头与墨宴对上视线的那一瞬,白琅眼中的迷茫又尽数散去,只是定定地,沉默地盯着墨宴看。
在那之后,直至白琅封印记忆,墨宴再没见过他露出最初那般脆弱易碎的神情。
后来墨宴向白琅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亦介绍了白琅将要担任的身份。
白琅始终只是盯着他看,一言不发,墨宴都摸不清他到底听没听懂,只径直将他带回来冥界。
详细的场景墨宴记不大清了,毕竟都过了数百年,只是记得那间漆黑的屋子,和白琅沉默的模样。
再后来便是墨宴口头教白琅具体事宜,钟馗觉得他们可以试试亲自实践后,白琅又沉默地将所有恶鬼厉鬼包揽。
期间他们去过很多次响雷之地、高阁之处、近水之畔、漆黑之所,但白琅都未表现出过任何害怕与畏惧。
墨宴觉得他又多出一项需要向曾经的白琅寻求解答的事情,他到这时发觉,他对他的小同僚也实在是有些太不了解了。
墨宴兀自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内,白琅不打扰他思考,只乖乖地坐在另一边,捧着茶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顾舒术给的茶叶昨日已完全耗尽,今日墨宴给他泡的是在桑元镇内新买的茶叶,亦是这几日墨宴让他试了许多种后,终于选定下来能够让白琅比较满意的。
不过到底是差了些口感,白琅还是更喜欢顾舒术亲自种出来的那些。
他慢吞吞地喝完了一杯,墨宴那边才终于收回自己的思绪,顺手给白琅又倒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