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三平看着我把盒饭里的东西都吃干净,顺手拎走外卖袋,“那我先走了,你今晚也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
我点头说好。送走他后,我冲进楼道另一头的洗手间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脆弱的胃受了极大的惊吓,努力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塞满和排空,过重的负荷让它痉挛了好一阵,连带着心脏都绞痛不已。
我在洗手台前漱清嘴里的污物,用手掌接了点冷水扑在昏昏沉沉的脑门上,抬起头时看见镜子里自己苍白如纸的脸,感觉比病人还要憔悴难看。明天的手术会进行数个小时,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我想起昨天护士给的方糖,忙从口袋里掏出来,一连吞下去五六块。吃的太急有些噎住了,我跑出洗手间坐电梯下到一楼的休息室,用纸杯接了热水,强迫自己一口气喝完。
休息室里没有其他人,灯光被调适得很舒服,沙发也很宽敞,轻柔的背景音乐起伏得恰到好处,是一个能够让焦急或绝望的家属得到短暂休憩和放松精神的地方。
我缓缓坐下去,感觉全身的精力气血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耗尽了,现在的这个躯壳之所以还能维持住最基本的人的模样,全赖与生俱来的惯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到时候我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从座位上站起来,也许连呼吸的能力都会丧失掉。
就这样不知坐了多久,混沌而惶然的意识里忽然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温情,有人在我深深埋入膝间的头上轻轻的揉了一下。
我一惊睁眼,抬起头来。
老师弯着腰,手掌从发顶抚落到我冰冷的面颊,他拇指温暖的指腹轻柔的擦过我的眼底,唇微屈,是那种最让我痴迷的浅笑。
“还是这么爱逞强啊。”他轻叹着说,把一个温热的东西送进我手里,“给你热了点牛奶,喝下去胃会舒服些。”
我失神的盯着手中的奶盒,记忆开始荒腔走板。恍惚间回到了那个高烧不退的夜晚,他也是这样跑遍所有的医院,终于找到了我。
那一天,我在他的怀里感受到天底下最暖的温暖,新年的钟声里,他轻轻吻了我,说以后别再让我这么担心。
原来……原来有这么多的线索,这么多的破绽,可我为什么,为什么那么迟钝,那么幼稚,没能在那个时候就发现这无限温柔背后的玄机。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是不是他就不会抽那么多烟,不会压抑得那么辛苦,不会走到今天……
我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吸管中洒出乳白的奶汁,我整个人都如那晚一样,被高热烧得浑身发冷,战栗不已。
“惜惜……”久违的轻唤从他的唇齿间碾碎了似呢喃着吐出,我如被一箭穿透心脏,猛地一震,手中的东西跌落在地。
“惜惜……”他又唤了一声,然后张臂来,将我整个人拥入了怀中。
泪水瞬间爬满面颊,我扑倒在他的怀里,像个无能为力的孩子一样泣不成声。
他一下又一下拍着我的背,在我耳边柔声安抚,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别怕,别怕,别怕……惜惜,我的身体自己知道,不会有事的。”
我将脸埋在他的心口,紧紧的紧紧的抱住了他,哭着问:“这一次我能相信你么?”
“能。”他说,竟带着笑意,宠溺的无奈的,“你这么任性又这么犟,我怎么舍得让你抱着骨灰盒一个人度过余生。”
我哭出声来,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用双手捧起我的脸,额头相抵。我在一片泪光里发了狠的问:“你能说到做到么?”
他温柔的笑着,点头:“当然,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