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问:“相亲啊?成不成啊?”
小姨说:“开什么玩笑,你家小惜还用得着相亲?就他这条件,说一声要结婚,女孩子还不从你家门口排队排到维多利亚港去了。”
二姨点点头:“这话也对,大姐,你不是上次和我说有个女孩子找上门来了,后来有没有下文?”
妈说:“我看那女孩子人倒是不错,长得干干净净的,也会说话……”
我听这话头不太对路,赶紧端着托盘走出来,笑着说:“妈别瞎说,二姨,那是我的一个学生,她想硕转博,过来咨询的。”
二姨看了我一眼,笑道:“都找到家里来了,肯定是有意思,那就是你没看上呗。”
我苦笑:“这都哪跟哪啊。对了,我在屋苑门口的海鲜酒楼订了位子,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吃饭去吧。”
妈给俩姊妹打了个眼色,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走吧走吧,吃饭吃饭。”
后来这个话题又被提起来几次,我总是打打岔,妈妈也不肯多说了,几位关心别人家孩子终身大事的亲戚们才偃旗息鼓,没再哪壶不开提哪壶。
热闹了将近一周,二姨一家离开的那天,我送完人回家,突然感到公寓里特别安静。已经在外面吃过晚饭,妈妈说累了,收拾收拾就歇了。我关上书房的门,打开了音响,在循环播放的旋律里,回复了几封电邮,备了一阵下星期要上的课,看见ppt上圆形的图片才想起来,刚在回来的路上妈妈买的年糕忘记放冰箱了。
走到客厅发现对面的房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灯光,已经将近十一点,妈妈血压高,听从医生的嘱咐每天早睡早起,来新家之后身体比往年冬天好了很多,今天又出门累了大半天,不知道为什么还没睡。
我走过去轻轻推开门,刚想喊妈,却见她坐在卧室角落的小矮柜前,对着上面的木框照片抹眼睛。
我从不知道她随身带着爸爸的遗照,她也从没有把照片放在房间里的任何一个地方。我猜她只有在非常想他的时候才会取出来看一看,对着照片说会儿话。
房间里很安静,我听见她细细的抽泣声,低低的对爸爸说,都怪我没把惜惜照顾好,这么多年了,他心里一直有个人放不下,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他。
我的心脏如遭电击,停摆了一刻,耳边嗡嗡一片,手上拿的年糕盒滚落在地上。
妈妈颤了一下转回身。我脚发软,靠住房门,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惜惜……”妈看着我,泪水流过沟壑纵横的脸,在昏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凄惶。
我深吸了口气,撑住身子摇摇晃晃走过去,蹲在了她膝头,半晌才艰难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她拉过我的左手:“这么多年你还一直戴着,妈妈又不瞎。”
我呼出一口气,才敢抬头看她:“您是说手链?”
妈点点头:“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女同学叫田钰吧,她好像是来了香港对吧,你既然一直想着,就没找找人家吗?万一……万一她还没结婚呢?万一她也在等你呢?”
人在心虚的时候可能大脑处于缺氧状态,缺乏最基本的判断能力,甚至丧失理智。面对母亲从未在我面前流淌过的眼泪,我猝不及防之下更心乱如麻,所有的念头都被那个最不可以暴露在人前的秘密碾压殆尽,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其实我已经找到她了,年二九晚上有一个老乡会您记得么,她当时就坐在我们的隔壁桌上。”
“啊?”妈妈发出短促的惊呼,她睁大了泪眼望着我,半晌才问:“那……那你怎么不跟她联系啊?”
“我有跟她……不是,我正要跟她联系,这不后来就忙过年呢么。”
妈妈着急道:“过年有什么打紧?你快给人家打电话,啊,你留了她的联络方法没有?要是没留,给老乡会那个什么主席发消息,他们有通讯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