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棠海拍了拍我肩膀,想说什么,看见郭敏过来,就把位置让出来,说:“政委来了,小的撤了。”
郭敏向他一扬下巴,刘棠海行了个毕恭毕敬的军礼:“yes,ada。”直角转身,走了。
“郭学姐。”我从座位上站起来,郭敏做了个手势让我坐,她拉了把椅子到我桌边,声音压得很低:“小师弟,你的方案确实很完善,我看得出来,教授不是对你的方案不满意,而是怕你吃不消超算工作站的强度,你才博二,不需要这么拼。”她叹了口气,“你最近好像憋着一口气在工作,不分昼夜的,其实大家都很担心你,教授也是,他只是不说而已,你刚刚不该让他下不来台,他是为你好。”
“是。”我低下头,“我知道。”
郭敏像刘棠海那样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休息几天,你脸色不是很好。”
我点头:“好。”
当天晚上吃了安眠药之后我仍然辗转反侧。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去道歉,为今天的过分言行,也为之前的逾矩强求。
吞下加量的药之后,我终于入睡。梦中我回忆起了那个吻,漫长的温柔的吻,充满了感情与力量,让世界诞生,让星辰流转,唤醒生命让步
第二天早上回到实验室,我第一时间写了一封电邮,用整整一段话为昨天组会上的行为致歉,然后附上修改过的方案。在电邮中我把修改稿中几个不算特别确定的地方列了出来,对所有不成熟的设想做了具体的完善计划。邮件的末尾,我以一个月为限,如果能解决所有列明的问题,并有数据支撑,那么还请老师重新考虑我的申请。
傍晚时接到李灏学长的电话,他告诉我教授把我的电邮转发给了超算工作站的几个主要研究员和博士生。
“教授说改善计划可行性很高,方案整体没有大问题,让我们几个人看看还有什么异议。”李灏在电话那头笑着说,“他都挑不出毛病,我们几个当然更挑不出来了,于是就回复教授说一致通过了。周惜,你明天上午有空过来一趟,我帮你把工作站的认证做了,另外简单介绍下工作守则。”
我抓着话筒一时愣住。
“喂,周惜?你在听么?”
“在、在。”我迟疑着问,“李学长,我的方案里列出了五个待验证的问题,我还没有实验结果,这样也可以进工作站么?”
李灏笑着“嗐”了一声,“以前没怎么跟你聊过,真没想到你较起劲来比教授还教授。你的那些问题如果不在工作站的机器上跑怎么可能有结果,你要真能用其他方法搞出来,下一个诺奖得主就你没跑了。得了,快别犟了,能让教授让步的,你可还是开天辟地第一人,小师弟,恭喜啊!”
消息传出去,在整个课题组甚至研究生群里都引起了一次不大不小的轰动。这次赵姝儿带头搞了一个庆祝会,大家都戏称我是“第一人”。刘棠海笑眯眯的敬了我一杯:“小师弟牛掰,你那方案确实好,达标了就是达标了,跟研究经验一毛钱关系没有,咱导师也是讲理的人不是,推翻自己的决定也得让你进工作站。”
“瞎说!”赵姝儿瞪他一眼,“那还不是我男神宽容又大度,要不周惜就你这eq,逮谁谁要急,换个导师准给你穿个四五年小鞋!”
郭敏笑着说:“教授那是真心爱才,才不会在意面子这种小事,这么多年了,他哪次不都是为了学生着想。小师弟,你说是不是?”
我点头:“是我态度不好,做事太欠考虑了。”
得理不饶人,大概说的就是我,但是我不想道歉。我没有错。最起码在做研究的事情上,我努力争取我想要的,我没有错。
不知道是因为工作的强度还是其他什么,褪黑素的效果没有之前那么好。我又换了几种,也都一样,更强效的处方药则要去医院才能买到,我觉得还不至于到这地步,于是后半夜醒了就起床,简单洗漱便去实验楼的工作站。
工作站的研究员也有自己的办公室,每天只会在固定时间来检查一遍。李灏几个学长的模型初步结果已经出来了,优化的方案还在理论搭建阶段,所以也基本用不到超算工作站的机器,因此工作站目前的使用者只有我一个人。
刚开始只是偶尔,之后便成了习惯,我凌晨三四点左右通过认证进入工作站,然后一直工作到中午甚至晚上也基本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打扰。
不同于学术期刊,国际会议的投稿有明确的时间限制,而且每年只有一次机会。我想冲的a会投稿死线在明年二月九号,正好是农历年三十。我进工作站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中,本来基本是没希望赶上最近的这一期会的,但没想到编码进行得比想象中顺利,机器的使用也比我想象中简单,如果能跑通第一组样本数据,得到相对合理的结果,那么赶上一个月后的期限还是有可能的。为此我兴奋得几乎睡不着觉,赶了几个通宵之后,在一个早晨天将明未明时等待实验结果。
当第一缕晨曦映入窗棂,工作站机器的屏幕闪了一下,结果出来了。
就像等待高考分数揭晓时一样,我的心跳加速成了摇滚乐的鼓点,手因为紧张而颤抖不已,握紧的茶杯里晃出了水。
整屏的数据眼花缭乱,间中有我标记成功和失败分组的双色符号。我眯着眼仔细辨认,红绿色基本一半,结果不算理想,但基本可以证实方向没错,可以继续改进。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听见“噹”的一声,像是有东西摔在地上,我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碎了便失去了知觉。
在学校诊所醒来时,旁边围了好几个人。赵姝儿先叫起来:“醒了醒了,周惜你可吓死我们了!”
郭敏探过脸来关切的问:“小师弟,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我微微动了一下,发现手背上扎着吊针:“我……怎么了?”
赵姝儿说:“你到底熬了几天,有没有吃过饭?都低血糖到晕倒了!还好大李今天去了工作站,要不然可真出大事了。”
我抬起头看见李灏也站在病床前,向他笑了笑说:“谢谢李学长。”
李灏摆摆手:“别客气。其实是教授今早让我去工作站的,我还觉得奇怪呢,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你倒在地上,也把我吓坏了。好了好了,不说了,医生说就是低血糖,只要醒了就没事了。老刘,这里交给你,我去给教授回个话报平安。”
刘棠海点点头,李灏匆匆出了病房门,刘棠海对其他人说:“你们不都有课么,我在这里就行了,都散了吧。”
我略微坐直了身子,说:“我没事了,刘学长你也回实验室吧。”
“那可不行,”刘棠海一脸正色,“我得看你打完吊针才能走,不然别说教授,你看你这俩颜控学姐不拿吊针把我给戳成麻子。”
郭敏和赵姝儿捂着嘴笑,又交代我好好休息,才挽着手走了。
吊针打了两个小时,陆续又有实验室和科研组的其他学长来病房看望,还有人带来了蛋糕和巧克力,说是专治低血糖。但是直到恢复正常离开诊所,我希望见到的那个人都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