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翊第一次遇见郁琛的时,是他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
冰凉的枪管抵在他的太阳穴让他动弹不得,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可即便如此,还是可以感受到自胸腔传来的剧烈疼痛,估计肋骨刚被打断了。
毒辣的阳光如烈火一般炙烤在他身上,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头发滴落,滑过眉毛,眼睛,鼻子,脸颊,嘴唇……
干裂的唇尝到一股咸湿的气味,他不知道那是泪水还是汗水,只知道这次自己凶多吉少,眼镜早已在最开始的时候便已被打碎,如今眼前一片模糊,只能依稀辨清几个壮硕的轮廓,仔细想想看不清也好,或许心头的恐惧感会减轻一些。
他从小生活在一个条件优渥锦衣玉食的大家族,而他更是整个家族的宠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所以如今才会天真到看了几部电视剧,读了几部小说后便异想天开热血沸腾地想要做无国界医生救死扶伤,而他和三个同学此行的目的地便是这个洲最贫困穷苦的地方,那里战乱不断,瘟疫肆虐,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趁着暑假的时间去那里大施拳脚,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几个愣头青刚出发不久便遭遇了持枪劫匪,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出去了,可对方显然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
起初他和几个同学还试图用英语跟对方沟通寻求自救,不是都说他们国家的人在这里吃得开吗?比如说披着国旗就可以横行那种,可换来的却是对方叽里咕噜说话声中的一通毒打,原来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
自知在劫难逃,他开始反省自己前半生,或许是过得太富足优渥了,所以才会如此天真,父母送自己出国留学时,曾千叮咛万嘱咐,好好呆在医学院读书,结果自己偏偏异想天开要当什么无国籍医生,却不知远方不只有诗和梦想,还有四伏的危机。
“滴滴滴”
急促的汽车喇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透过近一千度近视的裸眼循声望过去,只看到一辆车的轮廓朝他们的方向而来,至于是什么车,则完全看不清楚。
哪怕是命悬一线的时刻,他内心的英雄主义还是勃然而生,想要挥手大声用英语告诉那开车人快逃,可他明显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在太阳下曝晒许久,又处于高度惊恐的状态下,嗓子早已干涸,发不出丁点儿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车越来越近。
“吱呀~”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车子在距离他们极近的地方停下。
因为实在是太近,哪怕还被冰冷的枪管抵着,跌坐在地上的夏翊不由得缩了缩腿,迎着烈日仰头看向那辆高大的车,这才认出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这车的确是很适合这里,夏翊脑海里突然这样的想法。
车门打开,一双身着男士皮靴的腿迈出来,几步之后走到他们面前。
夏翊深呼吸一口气,想要抬眼看来人,可稍微一动,胸腔传来的疼痛就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得继续埋头当鸵鸟。
男人的出现似乎也惹恼先前那几人(),
▲(),
夏翊心底暗自唏嘘,看来又多一个不知死活来送命的。
一道磁性的男音响起,倒是和先前那些男人的语言有些相似,不知为何,夏翊的心头慕地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伴随着那群匪徒的声音越来越小,火苗也越烧越旺。
他不知道那男人跟这群劫匪说了什么,但却看到先前还凶神恶煞的劫匪突然对他放柔了语气,甚至连手里的枪都收进了腰间。
“还不快走,愣着干嘛?”
男人的英语发音很纯正,几个灰头土脸跪坐在地上愣头青面面相觑,还有些没回神,直到男人抬脚轻轻踹踹夏翊身后那同学,众人这才如梦方醒般忍者身体的剧痛连滚带爬扶持着起身。
甚至连道谢都忘了,佝偻着身形转身就跑,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一般,生怕这帮劫匪后悔。
夏翊近千度近视,在地上摸索许久,终于找到摔碎的眼镜戴上,却发现眼前密密麻麻全是蜘蛛网,比没戴也好不了多少。
这一耽搁,想要跑时已经晚了,刚抬脚下一秒,腰间就被抵上了硬物,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不敢冒险,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耳边又是男人与那帮劫匪“叽里咕噜”的对话声,夏翊一句也听不懂,不过还是本能地往男人身边挪了挪,在此刻,他是自己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依稀可以嗅到对方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香水味若隐若现,让他七上八下忐忑的心暂时安稳。
片刻过后,男人轻笑一声,胳膊一伸便搭上了夏翊的肩头。
模糊不清的视线让夏翊本就没有安全感,男人猝不及防的动作让他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躲。
“不想死的话,就别动!”
男人微微侧头,故作亲昵地俯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中文?夏翊微微一怔,也站着彻底不再动,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近,他可以感觉到对方唇齿间拂到自己耳根的热气,有些痒,鼻间弥漫着更加浓郁的香水气息,但却并没有让本有洁癖的夏翊感到不舒服,反而本能地挨近他。
对方是中国人,是他的同胞,刚刚他刚救了自己的几个同学,不可能不管他,像是遭遇海难在浪潮里沉沉浮浮许久的人终于看到一块浮木般,夏翊紧紧钻柱他的袖口,不给对方丢下自己的机会。
他抬起头,隔着破碎的镜片依稀可以看到那人的眉眼和轮廓,的确是东方人的长相,这让他的心又安定了几分。
还未等夏翊开口说话,他的下巴就被撩了起来,下一秒,那眉眼更加清晰地贴近他,嘴唇上传来温柔的触感,辗转流连,让他被烈日暴晒许久本就当即的大脑彻底缺氧,炸开了烟花。
夏翊想要伸出胳膊推拒,可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整个身体都被禁锢在对方的怀里,男人的手臂很是有力,让本就虚弱的他根本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