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幸听到周言这次的话笑着点了点头,先违心地说了句很开心,然后解释说事情都堆在这几日了,想到要处理那么多事头不禁开始隐隐作痛。
周言对此表示赞同,并且担忧地询问钟幸是否需要自己为他开些滋补的药。钟幸选择婉拒。
周言喃喃叹气:“钟大人刚才是被阿古达瓦的事儿逗笑了吧,我要不要找找是谁动的手,好让那人再搞一个?”
原本已经要离开的钟幸心头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他听见了,并且选择打断周言的施法。他两个大步跨过去,告诉周言不要去做不相干的事浪费时间,又给他安排了几个任务防止他阳奉阴违才满意地离开了。
周言憧憬地看着离开的钟幸,心想:真不愧是钟大人,无论何时都想着天下之事。这么对比起来,自己真的是太不求上进了。不仅不求上进,还浪费时间!周言狠狠唾弃了自己一下,然后马上把阿古达瓦的事情抛诸脑后,去办钟幸给他安排的事儿去了。
钟幸长舒一口气,转回去找江朝。
和江朝聊的很好,两人将计划好的事情一一核对,确认现在定都不安分因子只剩下一个他们都无法接触到的人——贵妃赵氏。
钟幸抬手就将赵贵妃从一众人名圈出来,然后用食指指尖在旁边划了一笔,他指尖上沾染上未干的墨水,白里带上了一道印子。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摩挲,食指上的墨痕减淡而原本干净的手指被染黑。
“你不是和贵妃有合作?”钟幸有些不满地看向江朝,“她怎么就成了不安分因子?”
贵妃是赵侍郎养女,身份算不上多么贵重。而因为她在后宫里夺了皇后的宠,贺大人在前朝没少给赵家施压。最后就是皇帝不再偏宠贵妃,说明白就是在外人面前给足皇后面子,贺大人这才放过赵家。
钟幸不明白贵妃就是依附着皇帝,皇帝都被他们安排清了,赵贵妃如何就成了不安分因子?
江朝也觉得无奈,顶着钟幸探究的眼神解释道:“因为平治帝将暗卫还有遗诏给了她。”江朝想了想,继而补充道,“昨夜平治帝召了内阁学士入宫,已经将此事宣告。”
钟幸听到这话脸都绿了,暗卫在她手里,平治帝敢直接把事情说出来就是确认他手里的东西护得住赵贵妃,而这样他们就难动手了。而赵贵妃手里的遗诏内容除了平治帝和她谁也不知道,它就是最大的变数。
钟幸看到面色如常,甚至脸上还带着点笑容的江朝觉得真是神奇。不禁感叹自己还是比不过江朝的定力,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啊……
但其实江朝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云淡风轻。他的绿汪汪已经过去了,可惜钟幸没看见。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绿汪汪江朝了,而是谈笑从容不迫的江朝。因为他已经有了计划。
“元颂,不用着急。”江朝罕见地给钟幸倒了杯茶并且递给他,“消消火。”
钟幸诧异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脸更绿了,他忘记了江朝酷爱的茶水品种——苦且浓。长痛不如短痛,他一口干了这杯苦浓茶。浓茶水效果也是立竿见影,钟幸的心很快就定下来了,脸上的绿色也消失了。
当然大概率是苦没的。
江朝满意点头,茶这种东西还是浓点好啊,真苦到心里去了哪里还会在意其他苦呢?
不过这要按钟幸的话来说就是以毒攻毒,还要选让人两眼一抹黑的。
江朝按下自己和贵妃关系:“关于赵贵妃还有个突破口,万寿宴那天夜里听说她发了很大的脾气,将自己宫中与红色有关的东西都毁了。我觉得奇怪,于是让人去查她的身世。”
“能够入宫的女子家世都该是清白的。”钟幸瞥了他一眼,“你查到了。”
“是也不是。”江朝,“但是查到了些很有意思的东西。赵贵妃是赵家养女不假,但她原本只是赵家小姐的婢女,不过相貌生的好又碰上时候了。快到大选的日子家中独女出落得越发动人,她是赵家夫妇为了不让女儿进宫选的女儿。”
钟幸:“这并不是什么密事,她这事情早就摆过明面了。”确实,赵贵妃生的国色天香,一入宫就得了天子垂怜,此后盛宠不衰十余年。不过养女的事情早就被贺家扒出来过,但是天子不止的宠爱不允许流言蜚语弥漫,于是这一切都被掩盖住了。
其实养女没什么,让世家女敌视她的原因的她原本只是她一个未曾习过琴棋书画和女戒的原本是奴婢的女人。而这样一个女人盖住了后宫所有世家女,后宫那些自视甚高的世家女子难免不厌恶她,但也没有用。因为她得皇帝喜爱,哪怕她们再厌恶她面上还要说上一句“娘娘安”。可是背地里各种暗箭齐飞,她如何自处?
钟幸其实觉得赵贵妃也挺不容易的,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从来不是说说而已。这件事出了赵家没有帮过她一分,宫内冷暖唯有她一人知。能够依靠的只有皇帝,所幸皇帝宠爱不衰才叫她活到如今。
江朝面不改色地喝了口浓茶,看的钟幸眉头微跳。然后他说:“这当然不算什么。只是查到更前面一点的事情,觉得贵妃或许与我同姓。”
“你是说贵妃原本姓江?”钟幸咦了一声,声音沉了下来,“如果真是这样……”如果贵妃本来姓江……钟幸甚至有些不敢想,那么在宫中的十余年这对她来说会是多么让人绝望的事情。
他的声音不免带了些抖:“灭族之人,竟在己旁,于己身旁酣睡?”
此刻赵贵妃坐在平治帝床榻旁,她脸上脂粉未施,分明已三十有余,却不见半分细纹。她娇躯微颤,手执一只素白手绢轻拭眼角,美人垂泪,我见犹怜。擦了几下,又像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悲痛俯下身躯,贴在病榻上进气多出气少的平治帝身上。
贵妃带着哭腔说:“陛下,您不要听那些人说的话,您是真龙天子,怎么可能会出事!您许了阿映一世,哪里能够食言。”说到情深处,她又难以抑制地哽咽哭泣,难以说话。
平治帝浑浊的眼中透着悲伤,他有些发颤的手碰到了贵妃的柔夷然后紧紧握住。他努力张口,声音嘶哑:“阿映,我不会让你出事。”他已经叫付推和林志远处理贺家了,他定然要熬过贺令,只有料理干净贺家阿映才不会叫贺柔那个贱人伤到。
贵妃的额头靠在平治帝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洇湿了平治帝的手。这让平治帝更加怜惜,这样柔弱的、只能依靠自己的阿映,没了自己该如何是好呢?他安慰她却又感受到一种诡异的满足:“不要哭了,你身子不好,伤身啊……”
平治帝只能看见女人不止颤抖的肩背,感受到女人的泪水,听到女人诉说对他依赖的话语。可是他看不见女人被长发遮挡的严严实实的眼神,那是怨毒憎恨。
他叫贵妃靠近些,然后从枕下摩索片刻,将一块令牌交付到女人手上。他用力握着女人握着令牌的手。他释然地说:“这是天子暗卫的调令牌,他们会护着你的。”他看着一脸怔然呆呆流泪的女人,很想替她擦去脸上斑驳的泪水。以他向她伸手,但是只是悬在半空他就清楚明白自己不该触碰她,然后他在女人疑惑的眼神中收回了手。
浓重的龙涎香中,病重的天子认真地告诉他如今最爱的女人在自己驾崩后该如何做。看到女人不住的哭泣他还是伸手擦去她的泪水,一点一点、慢慢地、轻柔地擦拭着女人姣好的脸颊……
贵妃出了圣宸宫后依旧是一副悲伤模样,马上回了自己的宫殿,她小心翼翼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烧了一半的锦囊,上头依稀可见半只翘着尾巴的鲤鱼。她轻轻抚摸着手里的锦囊,像是害怕惊醒一场易碎的美梦。
她轻声呢喃:“阿爹、阿娘,我马上就要成功了。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啊……”她的泪水汹涌澎湃,像是没有止境地流淌着。一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就要滴落到锦囊上,她连忙转头低头眨眼叫它们滴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