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再看看。”唐蒙提示。
两人闻言,又看了一回,橙水最先发现异常:“这个东西角好像比八角多几个尖,十,十一……有十二个角。”黄同不甘示弱,很快也指出一点不同:“八角的角是直的,这个东西的角头是弯的,像个勾子。”
“两位说的都没错。这东西不是八角,而是莽草果,两者样子差不多,非常容易搞混。一旦搞混,就要出大乱子。”唐蒙把这东西摊开在手心,一字一句道。
“八角是上好的香料,而莽草果却有剧毒。倘若误把莽草果当八角炖了食物,人很容易抽搐惊厥,倘若这个人常年酗酒的话,还会让胃部痉挛,吐血……而亡。”
听到最后一句,两人悚然一惊,这岂不正是任延寿临死前的表现?橙水猛然抓住他的手腕,厉声中带着一丝惶急:“既是剧毒,你手里这莽草果,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唐蒙道:“我就在这粮仓里捡的啊。”
橙水双眼一凛,这可是整个任氏囤积粮食的地方,难道有人处心积虑要害死全族不成?唐蒙却笑着摇摇头:“在我们豫章,莽草果也叫做鼠莽,可以用来灭鼠。你们岭南那么多老鼠,想来也是同样的办法。
两个人皆为岭南大族子弟,对于灭鼠这种琐碎庶务,反而不如唐蒙了解得多。橙水出于谨慎,转头去问那个老庄丁。老头“咳”了一声,说确实如这位小贼……呃,小人所说,坞堡每个月都会用油膏煎一些莽草果,洒在仓库附近,用来毒杀老鼠。
黄同张大了嘴:“这么说来,延寿是误食了杂炖里的莽草果,毒发吐血,然后又被蛇咬了?”他讲到一半,发现对面橙水的面孔煞白,顿时意识到哪里不对。
这两件事前后赶得太巧了,不可能是什么误食。
“我看呐,应该是有人先给任延寿的夜宵投入莽草果,待其毒发之后,再放进一条活蛇咬他。任家人一见到床下有蛇,症状也像,便先入为主认为是蛇咬致死,便没人会去追究他吐血的真正原因。也就是说,这是一桩处心积虑的谋杀。莽草是杀招,蛇咬是遮掩。”
黄同与橙水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这个人应该很熟悉任延寿的饮食习惯:爱喝酒,爱吃夜宵,吃杂炖都是单独一釜。”唐蒙分析道。橙水颔首表示赞同,又补充了一句:“此人应该也熟知任氏好用八角烹饪,刻意选择了样子相似的莽草果。这东西在任氏坞里随处可见,根本无法追查其来源。”
黄同脑子有点跟不上,只好乖乖听着两个人交流。
“坞里的厨子!”两人忽然异口同声。能符合所有这些条件的,做杂炖的厨子嫌疑最大。
黄同愤怒地抄起刀来,大骂了一句:“那杀千刀的狗奴!待我去砍了他!”橙水伸手拦住他,回身问身旁的老庄丁:“你们坞里三年前的厨子是谁?现在何处?”老庄丁挠了挠头:“三年前应该是一个姓齐的厨子,不过早就离开了。”
“这齐厨子,和任延寿是否有什么过节?”橙水又问,眼神里也冒出杀机。
老庄丁把其他庄丁叫过去,交头接耳了一番,方才犹豫回道:“大的过节应该没有,不过很多人听过他抱怨,说三公子夜夜都要炖肉夜宵,忙得他心力交瘁。”
“只有这么点事儿?”橙水疑惑。唐蒙“啧”了一声:“橙中尉,想必你不下厨吧?要做一釜杂炖,从宰杀分肉,到备菜调料,少说也得忙活一个时辰。而且岭南气候炎热,不能提前预备,都得现杀现做,每天搞这么一釜,确实很容易让人崩溃。”
黄同道:“再怎么说,为这个原因下手,也太牵强了。”唐蒙道:“那如果是别人买通这个有积怨的厨子呢?”
这句话像一条沾了冷水的牛皮鞭,抽得黄同和橙水同时一激灵。顺着这个说法再往下联想,水可就更深不可测了。所幸唐蒙哈哈一笑,说我随便瞎说说,姑且一听,然后闭上了嘴。
黄同和橙水看向唐蒙的眼神,有了微妙变化。这个汉使看似贪婪好吃,眼光倒犀利得紧,仅凭着祭鼎里的一缕杂炖味道和一件腹衣的喷血痕迹,便抽丝剥茧,一步步还原出了三年前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