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早出晚归,不像过去那样没日没夜地工作。白天看诊,晚上回到住处,与冯琛吃饭、聊天,入夜相拥而眠。
有时候,冯琛随邢彦在城外巡逻碰到流兵,一番交战之后经常回来晚了,可无论多晚,总看见房内亮着灯,而储轻缘就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等着他。
冯琛担心他着凉,劝他别坐在屋外等。
几次三番劝说后,储轻缘终于不再当耳旁风了,却把屋门大敞,倚坐在门边,头向外探出老远,生怕看漏了远方归来的冯琛的身影。
冯琛回来见着他,只能无奈笑笑,关门将他抱进屋内。
这一日白天,储轻缘惯例在医疗区病房查房。
“自在之地”的医疗条件较之他之前那些个流动医院要好很多,终于有像样的诊室、病房、手术室了。
他刚从一间病房查房出来,就看见走廊尽头围着一群人闹哄哄,靠近楼梯的地面上还散落着一堆生活用品。
人群中有人眼尖,远远瞧见了作医生打扮的储轻缘,连忙大喊:“大夫,大夫,快过来!这有一孩子摔折了腿!”
储轻缘赶紧跑过去,人们纷纷为他让出一条道。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左腿从大腿根部耷拉下来,正痛苦地扭曲挣扎,而他身边几个大人摁住他,安抚道:“别乱动,越动越糟糕,大夫过来了,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怎么回事?”储轻缘边问边蹲到男孩身边,伸手摁了一下他肿胀的髋关节,男孩立刻痛得呲牙咧嘴,但倔强地忍着没哭。
“我刚看见这孩子抱着一大堆东西跑得急,从楼梯上摔下来……”
“这孩子爷爷奶奶都生病住院,就在我老婆隔壁床,哎,家里只剩这么个七八岁的孩子照顾,真是造孽呀……”人们七嘴八舌地回话。
“他父母呢?”储轻缘没多想,边随口问道,边仔细检查男孩的受伤情况,“还好,只是脱臼,没有骨折。”
“他家是燕州边境的普通农户,他父母,哎……都被教宗的那群怪物给害死了……”一个妇人抹着眼泪道。
话音未落,旁边一人赶紧用胳膊肘捅了妇人一下,给她使眼色。
妇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面前的大夫就是传闻中跟教宗宗主关系匪浅的那位,立刻闭嘴,脸上表情有些许复杂。
储轻缘目光闪躲,不再多问,只道:“来两个人帮下忙,一个固定住这孩子上半身,另一个扶住脱臼的大腿根部,我来给他复位。”
围观人群都识相地不再讨论教宗的事情,出来两人,按储轻缘的吩咐,帮忙扶住孩子。
“放松,放松,不要怕。”储轻缘柔声安抚孩子,同时一手抓起他脱臼的那条腿的脚腕,拉直腿部轻轻摇晃,另一手托稳他的骨盆,准备复位。
可就在这时,围观人群外,不远处,突然传来几人兴奋地交谈声:“你听说了没有?南陆撤军了!燕州很快就会来接管‘自在之地’,我们能回家了!”
“这么快?!”
“当然了,教宗宗主死了嘛!南陆群龙无首,内斗得厉害,怎么还顾得上燕州战场。”
这几人并不知道旁边人群中,正在给孩子治疗的大夫就是储轻缘,所以说话的声音很大,完全没克制激动之情。
储轻缘的手停在半空中,顿住了,这是他离开教宗后,第一次听到有关宗主的消息。
——死了……
说实话,这个结果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宗主是个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会苟活之人,这样的结局是必然。
可真当储轻缘听到死亡消息时,完全不受理智控制的,仿佛利刃划过心头,瞬间红了眼眶。
四周围观的人注意到他动作停了、表情异常,全都盯着他看。
在这么多人的注目下,在给那脱臼的孩子复位复了一半的情况下,根本没机会找个角落痛哭一场,储轻缘只能努力把眼泪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