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轻缘这下不禁感到困惑——她为什么一定要杀了自己,又有什么把握能够逼自己自杀?
“我与你素无交道、无冤无仇,如果你是想背叛宗主,离间我和他的关系,现在已经做到了,为什么一定要取我性命?”眼下储轻缘掌控着局面,这句话倒是能问出口了。
“荻绛……”杨瑾轻轻唤了他一声,眼神竟有几分温柔,“你已经对我没印象了……也难怪,那时候你才多大。我还记得你刚出生时候的样子,皱巴巴的,只有两个巴掌大,我把你抱在怀里战战兢兢的,生怕把你弄折了。那时候的我不会料到,有一天我会想要取你性命。”
仿佛鼓槌在储轻缘心上重重敲了一下,杨瑾抱过刚刚出生的他……那……
储轻缘感到喉头僵硬,话哽在嘴里问不出口,他既想知道身世、又害怕知道,三十年前“动岛”那样的环境下,一个燕州人与泊落族人的混血儿是怎样出生的,大概率不会是什么美好的故事。
杨瑾凝视他的眼眸深邃复杂,就好像看得穿他心里想什么似的,道:“如果你的身世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你还想要知道么?”
一瞬间,储轻缘目光闪烁畏缩、神情复杂错乱,但犹豫半晌过后,他还是捏紧拳头,道:“我想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又归属于何处。”
身世(主线最终揭秘)
杨瑾涩然一笑,目光飘向远方,好像在回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从哪里开始讲起呢?”她想了一会儿,“就从我刚刚踏上‘动岛’的时候吧。”
“三十多年前,我被选入伦理署‘源起组’时,才二十岁不到,从小家世、天赋、机遇一样不缺,轻轻松松就获得别人艳羡的一切,自然也会以为这个世界美好无比,看不到那些苦难、挣扎、丑恶。
能在这么小的年纪入选最顶尖的科研组,多亏了我的老师——‘源起组’组长彭越的赏识和提携。当时彭越在所有学生眼里是个慈善的长辈、严谨的学者。
进入‘动岛’实验基地工作后,我认识了其他几位‘源起组’成员——周厚泽、顾雪融、应龙。那时的他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才俊中的才俊。
少年的我对未来充满无数美好期待。
‘动岛’上的实验基地与战俘营是分隔开的两块区域,起先我们被禁止前往战俘营,所有用于实验的泊落族人,都是由战俘营拣选好之后送过来的,所以对于战俘营那边的情形,我一开始毫不知情。
在来‘动岛’之前,我所受过的教育全都告诉我——泊落族人只是外表和人类相近,他们与我们完全不是同一物种。这些似人生物具有可怖力量,杀害了无数燕州士兵,并且手法残忍。对泊落族人进行基因研究,是为了查明他们这股力量的缘由,从而不让他们对燕州人、甚至是对全人类再造成危害。
最初几个月里,我对过去的教育坚信不疑,而那些被送进基地的泊落族人全都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也不说话。他们赤身裸体地躺在流水线上,被消毒、麻醉、解剖、缝合,仿佛对于痛苦早已麻木。
但随着时间一久,送进来的泊落族人里不仅仅有成人,还出现了孩童。
成人们都缄默不语,我甚至以为他们不会说话,直到有一次,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孩子在被麻醉前,竟张口对我说了一句:‘阿姨,我怕疼。’
听见他说话的瞬间,我震惊到不能自已——这孩子居然会说话!长着和人类一样的面孔,说着一样的话语,甚至会怕疼……。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心里滋长出来,不断动摇着过去的信念。
自那时起,我开始从另一种视角去打量泊落族人——长期的实验结果表明,除了染色体差异,泊落族人在生理构造上几乎和人类一模一样;而从心理特征上看,他们普遍比人类更加多愁善感,尤其是激发出神力的泊落族人,精神更加脆弱。
这样的‘人’真的能够去残杀大量燕州士兵吗?他们到底是主动攻击人类还是被迫自卫?我对过去所受的教育产生了深深怀疑。
而且,是否能仅仅因为染色体差异,就将他们定义为另一个物种?
我曾经和基地其他同僚讨论过这个问题,大家看法不一。
不久后的一天,彭越特意单独找到我,语重心长地和我聊了一整个下午,让我不要再在泊落族的定义问题上钻牛角尖,如果将泊落族人视为人类的分支,那带来的伦理问题将远大于科研问题,这不是我们这群人能够主导的。
他说:‘你明明有大好的未来,何必因为较真断送自己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