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清河四部叛变,此时的宗主十分疲惫,还有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在窥伺他,想将他从权力的高位上拉下来。
这些南陆人和燕州人一样,都是灭绝泊落族的罪魁祸首,宗主执意复仇,就迟早要将这些人全部铲除干净。
他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只要储轻缘还在他身边,他就有勇气逆天而行,可是……
“我原以为你会陪着我……”宗主看着储轻缘的眼神极其复杂。
在宗主与储轻缘的关系中,长久以来,看似储轻缘是高高在上,而宗主是一味臣服的那个,但实际上,宗主才是绝对主导的一方。
宗主强势地要求储轻缘成为他理想中的样子,后来储轻缘没有按照他设想的轨迹前行,这种失控感是他不能接受的,以致诉诸暴力。
如果将宗主的强势与储轻缘的相比较——储轻缘的强势是性格,与他从小到大受尽偏袒优待有关;而宗主的强势源自决绝的信念和强大的自我,就这一点上而言,他确实可称得上是教宗的主、南陆的王。
可惜他没有足够的实力撑起野心。
与整个南陆和燕州为敌,宗主手里的牌只有储轻缘和佣兵寮,都是借助外力而非他自己,因此他的强大十分脆弱。
他当然也意识得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在梦魇中暴露出自己惧怕的一面。
眼下清河四部的叛变加深了他的惧怕。
他并非害怕与南陆人为敌,但是敌对来得太早了。
原本计划借助南陆势力对抗燕州,让他们两败俱伤,而如今,在对燕州的战争还没取得绝对胜利的情况下,南陆势力先行倒戈,局面对宗主非常不利。所以他急须巩固自己手里的两张牌,稳住南陆。
“听说清河四部叛变了?”权衡再三,储轻缘还是决定先问这件事。
“你医院的手下窝藏了一个燕州士兵,我下令七番军围堵医院,让他们交出士兵。结果七番军假传我命令,想借机铲除医院。”他叙述得很平淡,然而储轻缘的神色还是骤变。
——果然那些人才是他在意的。
宗主内心的怨愤不断滋长,但现在他必须要示弱。
“医院难民逃亡‘自在之地’,七番军沿途追杀,而你的医院手下也杀掉了‘自在之地’近半数南陆驻兵。”
宗主边说边观察储轻缘——这个人得知医院的变故后,显然很震惊,却又好像在努力克制自己。
上次分别时,两人几乎是水火不容的架势,一个诉诸暴力、一个以死抗争,而眼下储轻缘的态度明显有缓和。
——仔细回想起来,其实上次对峙时,储轻缘也是屡次退让、手下留情。
“已经都平息了吗?”储轻缘问。
“你相信我说的?”宗主盯着他,“是七番军假传我的命令,而不是我下令铲除医院?”
储轻缘没有回避他的视线,道:“我相信。”
简单的三个字,一下子推倒了宗主心中由怨恨铸成的高墙。
上次,储轻缘质疑他重建泊落族家园的真实目的,而这次,储轻缘选择了相信。
——是因为他看到了泊落族旧址里的一切了吗?
宗主猜测。
两人之间最大的分歧在于,储轻缘根本没在泊落族生活过,也没亲身经历过灭族之痛,无法理解宗主的极端复仇。
“你之前来过这里了吧?”宗主问。
储轻缘点点头。
“我再带着你到处逛逛吧。”宗主站起身走近,储轻缘没有躲避。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出祠堂,沿河堤漫步。
“我七岁之前一直生活在这里,家里有四口人,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妹妹。玉带河流域物产丰富,吃喝用度不愁。春天耕种、秋天收获,农闲时大家就上山狩猎。
家里的粗重活基本爸爸一人全包了,妈妈得了空,便会去村里的小学帮忙。我那时已经在小学念了两年书,妹妹有时也会跟着我去学校玩,她太调皮了,就跟个假小子似的,没少给我惹祸……”
宗主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含笑,但说着说着就不再笑了,目光也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