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沿着狭长阴暗的走廊向前,两侧布满牢房,里面全是各种死状的俘虏,令人毛骨悚然。
恐惧驱使他想逃离,但只有一条路通向前方,他只能向前走。
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幽幽的哼唱儿歌的声音。
储轻缘吓得不敢回头,脚下加快步伐。
可那女人的声音一直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她说:“你不想看看我吗?”
话音刚落,身后又有婴儿的啼哭声传出,女人赶紧再次哼唱起儿歌安抚。
一股异样的暖流从心底升起,储轻缘情不自禁转过头……
结果竟见那女人双手死命扼住婴儿脖颈,要把孩子活活掐死。
“不!~~”
储轻缘厉声惊叫,冲上前就要夺下那孩子。
一把扑空,孩子凭空消失了。
转而变成了储轻缘被那女人拥在怀中。
女人温柔地看向他,轻抚他的面孔,嘴里吐出一句:“我情愿你是死的。”
储轻缘的心仿佛被冰锥穿透。
接着女人的手就掐上他的脖子,如同掐死怀中的婴儿一般,越勒越紧,他痛苦得快要窒息。
濒临死境的黑暗之中,有一双手拉住他,一个声音不断呼唤:“醒醒,快醒醒。”
——是谁在呼唤?
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有光亮,求生的本能让储轻缘向着光亮处挣扎。
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储轻缘陡然睁开双眼,大口喘息,终于从噩梦中惊醒。
虽然清醒了,但他情绪依然陷在梦境里,好半天无法缓过来,梦境中的情景很显然不是真实的,却是他内心的映射。
之前宗主刺激他时说的那句——“你只是一个不知怎么在战俘营里苟合出来的孽种!”这段时间反反复复在他脑海中萦绕。
按照年龄上判断,储轻缘无疑是在战俘营出生的,这是他一直以来最在意的一点。
——战俘营出生、燕州和泊落族的混血……会是在怎样的情形下孕育的?真的像冯琛安慰他时说的那样,他的父母相亲相爱?可能性也太渺茫了。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是什么呢?
他不敢去细想。
之前宗主戳破了他极度自卑的一面,虽然说法极端,却迫使他去面对自己内心埋藏最深的潜意识。
储轻缘清楚自己在冯琛面前卑微的一面,尤其是两人欢爱时,他总是竭尽所能地讨好对方,希望对方接受自己,不把自己看作异类。这些他是有意识到的。
而执着于行医救人呢?这他以前从未认真思考过。
他明白自己不是圣人,反而是个恩怨分明、以牙还牙的人,他所有的行动都有自己的出发点。
——所以,为什么要看似无私地救人?
宗主的揭露,让储轻缘发现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另一面——他的自卑不仅仅是对冯琛,甚至是对所有人,他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接纳,所以极力做着会被别人赞颂的事情。
如今逼迫自己直面内心,储轻缘终于意识到,他所有的渴求都来源于身世之痛。
他有时甚至觉得自己都比不上活人偶,那些家伙至少还是一个群体,他们有归属。
而他自己呢?既不是燕州人、也不是泊落族人,没有故土、没有家园,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这世上再没有另一个人与他相似,如果连他的出生……
储轻缘猛地摇头,再不愿去想这些事情,待到情绪稍微平静了些,才察觉全身已被冷汗浸透,盛夏的深夜竟也感到寒意刺骨。
他随手扒拉了一下身边,想找什么东西盖上,结果伸手就抓到了薄被,这才惊觉自己居然躺在床上……
——怎么会在床上?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地上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是记错了吗?不可能呀,他现在记忆力简直好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