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着,圣太上神色稍变,她柴聘家可不兴出玩弄感情之人。
“大人容禀,”柴睢叩首下去便没敢抬头直起身,“实非孩儿未曾用真心,更非是李清赏虚情假意,乃因世事如棋局,孩儿恐梁园终不得稳,倘公布出去,怕李清赏日后会跟着遭罪。”
“你……起身罢。”柴聘想说这种事压根瞒别人不住,张张嘴却咽下了原本要说出的话,转过头继续看向亭外夜色,“聿川王府有个小孙女在汴京读书,日前递了她祖父手书,明日要来拜访,正好你在,替我招待下。”
柴睢稍提裙站起身,疑了句:“此前闻随之提起过聿川王府,道是那家有位小孙女,于去岁考进国文馆,便是她?”
柴聘转回头看女儿,眼底同样闪过疑惑:“你不记得那小丫头了?”
“不记得,”柴睢实在想不起聿川王府甚么人,“聿川王爵乃世祖所封,传六代至今,于朝中根基并不深,母亲与聿川王府相熟?”
即便十几载帝王生涯锻炼出柴聘喜怒不形于色,乍闻女儿答此言,她眼底似有若无的疑惑在脸上化出模样,再问:“当真不记得,聿川王府这个小孙女了?”
柴睢沉默下去,整理衣裳的手慢慢垂到身侧,亭外,蝈蝈叫声开始显得聒噪。
又是片刻沉默,似被母亲看透了的柴睢,垂首坦白,话语软糯而平静:“咸亨八年那段时间里,发生过的许多事,孩儿都不记得了。”
当时事情不受控制后,柴睢除去记得某些公卿张牙舞爪咄咄逼人的模样,便只记得禅位之决定,是那日清晨,自己独个走出寝宫,看见随之阿照站在朝阳下,等她去黎泰殿升殿议时,才正式做出。
至于其他许多事,她已记不清楚,亦或半点不记得。
遗忘之事,除去涤尘合璧其余谁也不知,几年来,柴睢未刻意向母亲说起,也是怕惹母亲担心。
柴聘摆手示坐,像是至此才真正松了口气般,温声道:“那两年支持你到外面散心果然没错,我就说,突遭巨大变故,不会对你没造成深重影响,而今既愿意说出来,便是你能真正面对它了。”
知女莫若母,在某些方面而言,把两年外出游玩,划归为柴睢的自我疗愈,其实也没错。
母亲这般直白地当面点破,柴睢唇边抿起抹五味杂陈的笑意:“倘当时脑子清醒着,或许不会允内阁定柴篌为继者。”
几年来,她不是没后悔过选择柴篌继任。可后悔归后悔,没人知道若换了别人去坐皇帝位,届时又将会出现甚么样的局面,在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面前,人可以变成禽兽,禽兽也可以变成人。
随之和母亲都语焉不详地提起那位聿川王府小孙女,柴睢再蠢也该猜到,那丫头和几年前挑选皇位继任者有关。
柴聘对女儿几年前的选择表示尊重,宽慰她道:“主少国疑,定柴篌是当时最为稳妥的选择,何况内阁六部也是同意的,事到如今,我儿很是无需苛求责备自己。”
太上无论在外面如何呼风唤雨、如何位高权重,唯在母亲面前时,仍能觉得身后有坚实依靠,鼻子一酸撅起了嘴:“倘有朝一日,柴篌做事实在过分,孩儿不得不奋力回击之,母亲会否责怪孩儿同胞相残?”
亭下风灯荧惑,圣太上的温柔平静而充满力量,她看着女儿,笑意柔柔:“为娘此生,膝下只你一人,你相父也唯养了你这么一个,何来同胞相残之说?”
当初柴篌过她名下时,她是不答应的,奈何一帮朝臣搬出“名正方能言顺”的说法来,在北山行宫外跪了许久,她不想让自己女儿为难,索性答应下过继柴篌。
撅起小鸭子嘴的人,知母亲之爱何等深厚,不由得红了眼眶,怕被母亲看见,把头垂更低。
“脑门子要砸脚面上了,”见女儿低头,柴聘话语带上隐约笑意与调侃,“让李小娘子看见你哭鼻子,还不笑话你?”
柴睢抽抽鼻子,眼睛酸涩地笑起来:“她才不敢笑话我,她糗事比我更多。”
见女儿情绪稍转,提起李清赏时脸上露出不自觉的笑意,柴聘于毫不显露中怔忡须臾,不再多言方才事,好整以暇道:“打算给李小娘子何名份?人家不嫌弃你愿同你好,咱便万不能委屈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