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歇片刻,”她啃着李清赏吃不完剩下的大桃子,眯眼望水花奔腾的溪面,“过会儿收了下游扎的筒子网,中午给你露一手。”
认识以来从未曾见过太上梁王踏足厨舍,下厨做饭听起来显得有些梦幻,李清赏看看水桶里生死难料的鱼虾,再看看啃着桃去水边涮洗草鞋的太上,对能否顺利吃到晌午饭充满怀疑与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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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盛夏烈日风雨无阻爬上中天,山中的茂林翠树便体现出它无与伦比的优势,枝叶宽大肥厚,将能烤脱人三层皮的炽热层层叠叠拒挡在外,风吹过,树荫下的石屋凉爽地往外冒着炊烟,是柴睢在屋里叮铃当啷做饭。
石屋不大,二火眼的小灶台搭在东南角,蒸笼里的虾尾还没蒸出味道,柴睢在另个灶眼上做红烧鱼,火舌顶着锅底又被从柴禾口挤出来,李清赏坐在屋门口用力吸气,闻见红烧鱼料汁的香浓,也闻见溪水与绿叶混杂的凉爽。
怪道避暑皆要入山中,实乃因山中凉爽无酷日。
她继续用篱笆墙外折来的细竹枝,与水桶里斗志昂扬高举两只钳子的青皮小河虾干架,漫不经心问柴睢:“你这些年里,遇见过奸佞之臣么?”
这厢柴睢正舀着锅里汤汁反复往鱼身上浇,应道:“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者有之,以权谋利结党营私者有之,十恶不赦倒还没遇见过。”
大望朝抓廉政,内阁制之下,皇帝和公卿互相约束,朝廷这片权力沃土失去了滋养奸佞的温床,由是贪官污吏寻常见,真正权倾朝野的奸佞反而没有,权臣倒是出过两位,而今已然一殁一隐退。
李清赏沉吟片刻,问:“你说的那些恶里,哪种最可怕?”
“最可怕当数朋党,”柴睢又往灶里添把柴,被短暂的黑烟熏眯起眼,“坐大殿最提防朝臣公卿结朋党,朋比胶固,党比金坚,朝臣一旦结成朋党集团,势必祸端丛生,危国甚矣。”
她把鱼翻个面,锅铲戳两下鱼身飞快看过来一眼:“怎突然有此疑问?”
河虾夹住了竹枝末端,李清赏钓鱼般把它提起来,甩两下,它是仍旧死活不肯松钳,她道:“我还在想谢知方与和公,甚至有些想不明白,他们是真正贤臣么?”
对于李清赏会琢磨这些事,柴睢并不奇怪,汤汁已浇差不多,她把锅盖盖上慢慢焖,放下锅铲道:“哪有甚么真正贤臣,无非贤时用之则是贤臣。”
若不贤时为君父所用之,则便是不贤臣。
李清赏抖动竹枝,青皮河虾噗咚掉进桶里:“我算想明白了,谢知方用我分散刘毕阮注意力,其实压根谈不上欺骗,最多算是不用白不用。”
柴睢摸摸鼻子,没敢出声。
当年赵大爷不让启用谢知方,并执意将他压在翰林院历练,很大部分原因便是谢知方做事为达目的常不拘手段方法,而今十年过去,那家伙行事作风可谓半点没改,仅是稍微收敛了锋芒。
利用李清赏算甚么,连和光罢官、柴睢避权,以及刘庭凑和皇帝柴篌的翁婿嫌隙,都被谢知方算计在棋局之中。
李清赏又问:“如此看来,抄没鄣台,遏制三思苑,也是谢知方主意?”
柴睢语破天惊道:“尊封先宋王助柴篌夺权,与和光罢官让出内阁,也是他主意,倘你是为皇帝,你愿否用这般有能之人?”
皇帝独权坐天下头号劲敌便是和光,凡能设计把和光拉下去的人,不能说完全与皇帝同战壕,至少不会说像和光那样与皇帝之间“势不两立”,如此之人,皇帝何故不拉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