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腔酸涩,像是被人塞进一颗石头,压得他连声音都低哑几分。
周怀生不是没有脾气,只是他从小到大的教育让他棱角柔和许多,他的爱始终是缄默的,对温姝宜,他愿意低下头照顾她的情绪。
末了,周怀生又强撑着对她露出个笑。
“姝宜,别强求自己。”
如果当下不是她真正想要的,那他愿意放手让她追寻自己真正的幸福,他真爱她,自然也希望她是能真正快乐。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缓慢驶过的车,周遭寂静,大雪蔓延,温姝宜听着他讲完这番话,明知他是气话,鼻间却还是泛了酸。
“我哪里强求自己了,你拿我当三岁孩童以为我跟你结婚是为难自己吗?”她开口,眼泪不受控制断了线。
“我要是真强求自己,刚才在屋里应该答应那个醉鬼的话,而不是听到他那句冒犯的话却只想着跟你回家。”
温姝宜哭腔很重,鼻尖冻得红红,眼睛却始终不肯服输地看向他,一点也不想退缩。
“周怀生,我不喜欢蒋澈,从来就不喜欢。”
她法。
最后离开时,周怀生低头看她。
“我们去车上说,好不好?”
他的声音完全柔和下来,她本来就不舒服,在外面待了这么久手指已经凉成冰块,若是因为他再严重他更要愧疚心疼。
上了车,温姝宜却并不着急着跟他说起蒋澈。
周怀生把空调调高,往她那边靠了靠,双手抓过她的手放在一起为她捂热。他眉眼认真,如今只能看得见她。
温姝宜平稳情绪,轻声跟他讲起自己方才不礼貌的原因。
“我爸刚没那年,家里卖尽了全部资产还债,我妈那时候到处奔走,为了支撑这个烂摊子耗费心血,公司最后没有保住,从前欠债的那些人也都翻了脸,我眼睁睁看着我妈为了生活苍老了脸,她那么骄傲一人,昂头挺胸了大半辈子,人到中年到了却要弯腰低头,我是真的恨。”
“恨我自己太小,恨我自己不是个男孩子,也恨我自己,不能站在她面前保护她。”
这是她第一次,跟他讲起他不知道的从前。温姝宜并没因为讲起过往的悲伤回忆而痛哭流涕,相反,她话语平静,神色也格外镇静,淡淡然,就像讲起故事一样。
可这故事里的主人公,却是她自己。
外面的雪似乎小了点,下降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温姝宜目视前方,盯着路灯下那一小片被光照到的地方,继续跟他讲。
“刚才在酒店里那个人,我爸活着的时候对他不错,生意上常有来往,去世之前我爸还借了他一百万,数目不大,但对我们家来说算是救命钱。”
“我妈走投无路,去找他要回这笔钱,他非但没给,反倒出口羞辱,还差点要欺负我妈……”
她想到记忆里那个夜晚,话里只剩下浓浓的哭腔,那是最痛苦的回忆,怎么讲好像都过不去了。
温姝宜抽噎着:“我,我当时在别的屋,看见他锁了门就赶紧揣开,拿了,拿了花瓶打了头,这才把他赶出去。”
说到最后,她捂住了脸。
“怀生哥,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所有人。”
要怎么忘呢,她想她这辈子都忘不掉,故乡不是她成长的沃土,是她拼尽全力想要挣脱的泥潭。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落井下石,她见过了太多太多,也是因为童年的这道疮疤,总是会影响她今后人生观念,她总觉得人性都是薄凉的,经不起试探的,而一腔真心,往往也有被辜负的那天。
这些年,她是一次又一次加固自己内心反复堆砌的高墙。
以至于当初跟他重逢,她也总是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