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龙可羡往衙门和港口走了一趟,她一来一回,融在暗夜里连鸦都觉不出来,回到院里时,那黑乎乎的一团影子将余蔚吓了一跳。
“少君!”
龙可羡抬手止住她:“见着我的鸟了吗?”
“什么……”
龙可羡摸黑换了外衫:“把厉天叫过来。”
余蔚抚了抚胸口,把惊压下去,而后摸出点了两盏灯:“是与您一道来的那青年?”
“是他。”
余蔚对哥舒公子的身份适应良好,她应了声便去了。龙可羡净手出来,就眼巴巴地等在窗口,看风喧闹在枝叶间,不知道那点白影什么时候从半空俯冲而来。
厉天进屋时两手空空,龙可羡一看就明白了:“没有我的信。”
“公子兴许是忙忘了。”厉天知道这话站不住脚,但自来要讲安慰的话就是越站不住脚的越好,在乎的人自会从中摘出他们想信的。
龙可羡就很相信,她心里有无数理由为阿勒开脱,兴许是忘了吧,兴许海鹞子半途孵蛋去了吧。
她把几枚空竹筒握在手心里,风漫进来,月色薄薄的,在窗台落了层清霜,她无端地感到点熟悉,仿佛从前也这样焦急地等过一个人的信。
那种等待时的焦灼期冀,那种久候不至时隐约的失落。
哪怕这次没有收到信,下次还是信心十足地狂奔过来。
这种情绪并不陌生,她怔怔的,觉得心口有点儿酸,连指头都发麻。
“少君?”
厉天见她出神,不由唤了一声。
“啊……”龙可羡胡乱地拨着桌上的纸,灌了两盏茶才把那种情绪驱走,而后翻了翻坎西城地图,提笔圈出两片地方,“恤商令明日就要提上朝堂了,你带二十个生面孔,把衙门府库看起来,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
龙可羡为什么会北上?就是为封殊临走前说的那句话——秋燥风寒,小心烛火。
烛火。
这两个字一直烫着龙可羡,哪里来的烛火呢?她思来想去,只有衙门府库,北上的银子全数囤在府库里,靠那几个差役哪儿镇得住?若是一把火放下去,这些日子的安排全要化为飞灰。她有试错的资本,但她不想让阿勒的银子打水漂,这一仗要打得漂亮才行。
恤商令明日在朝堂上提出来,这是龙可羡和骊王谈好的日子。
一项政令的推行需要商议、核定,通过之后还得缮写、经各方会签,再传到地方少说也要半月。但明日衙门府库的银子便会动起来,开始购进囤积在坎西港的货物,王都里的大老爷们传信传得再快也不可能当日抵达坎西,她要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
厉天走后,龙可羡重新倒在床上,把枕下的信摸出来,正着念了遍,倒着念了遍,念到昏昏欲睡,那信纸轻飘飘的,打了个旋儿往下落。
阿勒接住了。
他手肘抵着膝盖,把一团信纸上下抛着,说:“把火油柜点起来,再提速。”
在他身后,舷窗外的粼粼波光迅速后退着,拉出了混乱的光潮。
吉凶
卯时,天色昏黑,朝会的长鼓逡巡在重重宫门间,长阶上殿门紧闭,宫卫垂手肃立。
直到卯时中,侧门稍稍开了一角,早早候在侧旁的内宦提着食盒、拎着铜壶鱼贯而入。换过一轮茶水,再出来时,匆促的脚步悄悄地延向了深宫内苑。
“朝会还在开着呢,”小太监隔着帘子低声道,“三州旱情议了半日,几位大人把赈灾抚恤的银子都拨得痛快,还议了些修筑宫苑和加固护城河河堤的事儿。”
帘子静静地垂着,里边没有声响,小太监心有惴惴,没敢抬头,半晌才看到帘子脚轻轻磕了磕。
宫女从里边出来,扶起了小太监,往他手里塞了把茶果子:“公公辛劳,先用些果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