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贪淫
“掏空……”
杜丽娘忽而笑了起来。
一匹缂丝便是掏空家中,实在可笑至极
她上下打量柳梦梅,突然发觉于他来说那一匹缂丝可不正是掏空家底儿?他虽出身贵族但自幼贫贱靠种树过活,一匹上好的料子在他眼中确是天大贵重的物什儿。
可她呢?
她于闺中时只需拈花剪朵,养性怡情。
那时她抬头架上有图书可以寓目,低头笸箩里有金丝绣线可以刺绣,于她眼中,一匹缂丝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她只是不曾想到,数十年前给家中母亲送了一匹布,能让他记到如今。
一年三百多日,几个年节数份节礼,他记到今日!
杜丽娘朝身旁妆台望去,镜中老妪满头华发,而眼前的柳梦梅双目是近些年少见的有神。
她一时神伤,说不出是震惊更多还是愤恨更多。
她没了言语,柳梦梅倒好似说来了兴头。
他走到二子面前大声道:“你娘一直念叨你外祖,却不想咱河东柳氏有今日这落魄相,皆是拜她父亲所赐。”
“他乃一品平章,却始终未将我瞧在眼上,我一生官场不得志,与他脱不开干系。”
“你又在这胡呲,你官场不得志是因柳家无根基,于我父亲何干?”
杜丽娘难忍柳梦梅为莫须有之事指摘已故父亲,忍不住跳出反驳。
“怎得无关?”
他当日同杜丽娘不媒而娶,虽于礼不合但也是杜宝的女婿,可杜宝嫌他出身贫寒,从来恶言恶语相对。
“以我才学本不该碌碌无为,如今却苟活一生,有志难舒,难道不是你父亲压着我,让我不能青云得志?”
“你虽可做锦绣文章,但哪里来的治世之才?你一生好色轻薄,身心风流,哪里放心思于前途之上了?”
柳梦梅运道好,当年赶考未能进入考场,却因机缘巧合白生生捡了个状元之名,至此他便真觉得自己有不世才能,通晓经济之道了。
杜丽娘斜眼看着一身落魄的柳梦梅,不屑嗤笑:“一匹缂丝你左一句掏空家底,右一句我不知精打细算,便是为你购入奴仆几人亦被说嘴到如今,却是不提这些年你捧那些个优伶所用的花费。”
年节年礼几个铜子儿?他当年为那戏子花旦从戏班赎身又花了多少?
当年她初识柳梦梅,只觉此人呆愣可爱,性情耿直。可如今想想二人几次相遇,他皆举止浪**,色令智昏。
再度思及旧事,杜丽娘眸中唯剩嫌恶,再不复当年甜蜜。
她二人初相见,在南安府后花园。
她游园疲累,身子困乏随处寻个地方浅眠,梦中偶遇一俊秀书生不免心神游动。初相见,柳梦梅闲言两句便邀她云雨共度,她那时年少无知,便随了他心愿。
那时年幼,她满心自怜,叹自己三春好处无人见。这方突遇见个陌生男子便春心萌动,后又相思成疾,为个不知姓名的梦中男子相思而亡。
第二次见,是她痴情暮色,一梦而亡后。
魂游之际,她见梅花庵东房晚间出现异响,便上前查看,只见柳梦梅在屋中把玩她先前亲手所画的春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