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闺中事
话未说完,杜丽娘口中后续之言全部卡在喉间,哽得她再难言语。
当年她慕色而亡,父母将她葬在梅花庵使了不少金贵物做陪葬,第一次典当那些陪葬便是这回。她不愿春香低看柳梦梅,便说购入官燕的银子是柳梦梅所给……
“我那日下值腹中饥饿,这方吃了,未想夫人记到如今。”
柳梦梅凝视杜丽娘,幽幽叹息。
官燕金贵,没药效又无甚味道,说治病养身它称不上号,说满足口腹之欲它不敌肉羹鱼汤,真不知为何杜丽娘对此物如此执着,还让她因此记恨自己数十载。
“夫人千金之体,下嫁属实委屈。”
杜丽娘在他语气中听出淡淡嘲意。
“我何曾说过是为你吃那盅官燕而伤怀?”
那日春香将炖煮好的官燕放在桌上,柳梦梅下值饥饿难忍便先吃了,她从未说什么,让她心中不舒坦的是那日他放下炖盅,说得那句:“属实不如郭驼种下的萝卜,咱家不比杜府富贵,这东西不吃也罢。”
日后,她便真再未吃过一口官燕。
“是与不是,也不过蒜皮小事,难为夫人记了这么多年,实是略矫情了些。”
侧立一旁的柳家二子勾唇浅笑,眼中透着浅浅赞同,杜丽娘见状心头滞涩,怀疑自己是否真过于小题大做。
可这些鸡毛琐碎她终其一生都不曾说,到如今临门一脚踏进了棺材还说不得?
她怎不知这些不值一提?可碌碌一生,谁人能经历几次大事?
日出日落,天底下谁能不被这些零零琐琐拉扯?谁又不是一而再、再而三从这些闺阁琐碎磋磨的一次次疯魔里挣脱?
她之前不曾说、不敢说,亦不想说,可最终那些未吐之言,终化作一根根毛刺扎在心中。说疼不疼,说痒不痒。
它只是会时不时提醒你,那些生活里的琐碎不甘,及情浓蜜意褪色后留下的疮痍和荒唐有多么刺目且令人绝望。
“罢了罢了,让孩儿去忙,莫因小事烦他。”
柳梦梅抬手欲牵杜丽娘,却被对方挣脱。
也不知怎的,杜丽娘今日就是有很多话想说,突然想要掰扯掰扯那些寡淡日头里,从不敢显于天光的“深闺怨言”。
杜丽娘艰难站起身,轻掸衣衫。
“柳郎问我夫妻相伴多年,可有不周之处……”
她语气微顿:“自是有的。”
“寻常日头,上牙还有磕了下牙时候,夫妻一场怎会没个生嫌生隙,心中激恼时候呢?”
见杜丽娘面色坚定,非要同他掰扯这些鸡毛狗碎,柳梦梅不由也生了几分执拗,他一甩宽袖对着柳家二子朗声道:“既你娘想辨,你便来听听这妇人怨怼之言。”
见父母似有反目之嫌,柳家二子赔笑哄道:“母亲且说,今儿就由儿子辨一辨这家务事。”
杜丽娘点头“当年我同你爹爹婚后不久,他曾宴请黄大人回府用膳,席间二人把酒言欢,黄大人提起想为家中亲女聘请闺塾师一事。”
“这又怎的了?”
柳梦梅道:“黄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二人时常相约小酌,如何又触你心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