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一向忌讳尸身不齐,除死无大事,叶大夫的操作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了些。
但只要有一线生机,愉妃便不愿放弃,她恳切地望着皇帝。
乾隆微微阖目,“那便请先生尽力而为。”
郁宛松了口气,还以为皇帝要说什么杀头砍脑袋的恐吓之语——这叶大夫一看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难保不起叛逆之心。
可见为了儿子,连皇帝都变了性情。
郁宛道:“臣妾听说这刮目疗毒疼得很,未免阿哥失态,万岁爷,咱们还是先出去候着吧。”
她怕待会儿惨叫起来听着难受,也不知叶大夫准没准备麻沸散之类,即便有也纯度不高,总不及后世的麻醉剂那样见效。
永琪微微脸红,“儿臣才不害怕。”
郁宛笑道:“阿哥惯会死鸭子嘴硬,万岁爷,咱们别理他。”
一席话将殿内沉闷的气氛冲淡了些,乾隆到底听从了郁宛的意见——他要是在此,永琪难免拘束,反而不利于诊治。
为今之计,乾隆什么都不愿想,只盼着爱子快快好转过来,他禁不得再失去了。
郁宛看愉妃还有些依依不舍,只得由着她去,愉妃的性子,怕是不放心让福晋们来侍奉,非得亲自招呼。
寡妇对孤儿的心态。
这是爱还是害呢?郁宛不懂,她只知道有时候好心也会办坏事,可对于一个悲痛欲绝的母亲,郁宛亦不忍苛责。
但愿五阿哥这回能好起来,也给愉妃一个改过的机会,否则,恐怕她也是活不下去的。
临出门时,郁宛看着叶大夫利落的打开药箱,从中取中几件银光闪闪的工具,不知怎的,郁宛觉得十分眼熟,古代的外科器械有这般精细么?令她大开眼界。
她也顾不得多想,看皇帝神思恍惚差点被台阶绊倒,忙上前搀扶,“您可仔细些,荣亲王已经够叫人焦头烂额,您可不能再出事。”
也只有她敢用这样嗔怪的口吻。
乾隆拍着她的手背叹道:“朕总是羡慕圣祖爷,膝下皇子个个养的成材,哪像朕这般,除了一个永琪,剩下的全是黄口小儿!”
但凡再多几位出色的呢,他也用不着日夜煎心。
郁宛道:“孩子多了也不好,九龙夺嫡听着风光,却是一家子自杀自灭,臣妾想圣祖爷心里未必好受。”
胜者为王,而败者却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康熙朝那些出色的皇子们,或死或废或圈禁,当真很值得羡慕么?何况对一位父亲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哪个落败,想必对圣祖爷都是极大的打击。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只留下一个最出色的,其他的都是王佐之才最好,古代沿用已久的嫡长子继承制,很大程度也是为了保证朝堂的稳定,避免流血冲突。
乾隆又何尝不这么想,他那样看重孝贤皇后所生的嫡子,也是想将古礼发扬光大,进一步巩固自己贤君的称号,奈何天不遂人愿,聪明的留不住,留下来的又偏偏才智平庸。
也难怪他觉得打击深重,乾隆苦闷地道:“若此番永琪依旧回天乏术,那必是上苍降罚于朕。”
郁宛道:“肯定能救回来的,臣妾相信叶大夫的本事。”
或者说出于女性天然的直觉——如果老天爷真要收走永琪的性命,就不会让杜子腾及时将人请来,天生万物皆有定数,此番定有转圜之机。
她又笑了笑,“您也不止荣亲王一个骨血,还有阿木尔,还有宫中若干的皇子公主们,更何况,臣妾不是一直都在您身边么?”
她有把握自己一定比乾隆活得久,至少在他驾鹤之前,她总不会咽气。
听见这般心声,乾隆并未觉得大逆不道,反而宽慰了些许,他轻轻抱住郁宛肩膀,这回却是温情而不染欲念的,“朕会长长久久陪着你,你也要长长久久陪着朕。”
郁宛爽快应下。
将皇帝扶去花厅歇憩后,郁宛自行来到后院,叶大夫的手术少说得做一两个时辰,索性她也睡不着觉,干脆随便转转。
一面还忍不住跟新燕吐槽,“原以为荣亲王这么个体面人,家宅也该打理得干干净净,怎么院子里乱成这样?”
池子里布满青苔,石阶上里的落叶也没人扫,果然帅哥都是粗心大意的么?
新燕道:“这些事向来由各家夫人们料理,荣亲王多忙啊,哪里顾得过来?何况这不是病了快一个多月么,想必福晋也无心于此。”
郁宛自失地一笑,“倒是本宫疏忽了。”
她见多了电视剧里生离死别的场面,总以为死亡该是凄美而优雅,其实现实里多的是乱七八糟。真到了悲痛欲绝的时候,哪还顾得了世俗的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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