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后的安静压抑沉重,每个人都顶着一张沾满黑灰的脸,狼狈又疲惫的在城门下清理尸体,有的是肌肉虬结的竖沙兵,有的是饿的脱了相的三大营。
即便城门下行走的活人不少,但每一个都显得呆板木楞,他们似乎在一次次守城中死了不知多少回,如今连丝魂魄都不留,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麻木的收拾着倒下的尸体。
沉默半晌,景啟开口道“我已经让人送信去了皇都城,信中说明了所有,皇上要信就信,不信就罢,我做不了他的主。”
腾尔“只有一封信?”
景啟拧紧了酒囊,挂在了腰间“还有一封,辞官信。”
“你是亲王,就算辞了官也离不开皇都城,皇上也许会碍于面子不会杀你,但一定会想法子软禁你。”
景啟点头,说“只要回了皇都城,我便一定被软禁,可若我死在了半路呢?”
腾尔眉尖一挑,转眸看他,景啟目光不改,不轻不重的落在荒漠某一处,说“我南征北讨多年,早就伤了底子,半路旧疾突发,蓦然薨毕,这也是情理中事。”
“你想归隐民间,自此花前月下,情意绵绵。”
腾尔嗤笑一声,眸中慢慢冷了下去“妄想。”
“万一成了呢?”景啟几近喃喃,说“万一呢。。。。。。。。。”
“当年铁衣王又是后宫皇妃,又是一方将军,还为皇家开枝散叶,诞下龙裔,她的功数都数不清,这样的人都不敢奢想归隐自在,你却在这把算盘打得这么响。”
腾尔眸中微冷,拥有番族血统的他五官分明,眼窝深邃,只有一双瞳不是中原人独有的纯黑,而是一种似黑不黑,隐约透着一丝诡异金光的瞳。
“凭什么?凭什么!”
腾尔说的很轻,但也极冷,好像在问景啟,又好像在问别的人。
景啟背着手,对着满城阴郁道“就凭我想走。”
“我不是铁衣王,没有割舍不下的骨肉,也不是滇家郎,没有非要坚守的荣誉,半生苦战,无数次的死里求生,我已经不欠晟朝,不欠三大营,只要我想,随时可以离开。”
腾尔喉咙微动,半晌才从景啟身上挪开了眸,两人沉默了好一会,腾尔才开口说话。
“今上虽是平庸,但还算得上是明理,若你想走,一定要在他在位时离开,万不可拖沓。”
景啟听出了不对,问道“今上龙体欠安?”
不怪景啟多心,只是腾尔这话说的跟皇上马上要驾崩了似的。
“皇帝一切安好,只是近来朝中政务多交于东宫处理,就连处理外邦的事也让东宫参与了不少,瞧那意思像是立刻想扶持新帝上位。”
景啟“皇上正值壮年,怎么在这时想着退位?”
腾尔不语,半晌才哼了一句谁知道。
“东宫太子虽然孝顺又稳重,但性子却不像今上,瞧他处理事情的手段和性子,倒是有几分像是先帝。”
腾尔眺望远处,无目的看过欲坠的苍穹和远去的蜿蜒沙丘,没有一丝掩饰,直接嘲讽出了口“先帝啊!那可是位杀伐决断,为民除害的好皇帝。”
景啟瞳孔微紧,当即沉了脸。
先帝在位时民不聊生,四方不稳,不整个晟朝是天灾就是人祸,长街之中三步一尸五步一骨,易子而食几乎成了常态,史书上记载的唯一一件大事,便是他下令封锁城门,拒绝皇妃灵柩入城。
东宫像先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今上急功近利,想要早早做个佛心的太上皇,一旦他退位,朝野上下便都是东宫做主,即便你是上了玉蝶的亲王,在他面前,终究是个低头的臣。”
如今的东宫景啟还是知道的,是个有刚性的好孩子,早年他舅舅曾经在景啟手下为将,后来因临阵脱逃,被景啟给军法处置了,他母族的人一提起景啟都是咬牙切齿的。
东宫虽然也记着这事,但回回见了景啟,面上的礼数都很周全,没有一丝让人挑理的地方,若他不成天跟太后在背地里商量着怎么夺景啟的兵权,怎么才能将他押入大牢,景啟也许会更喜欢他一些。
腾尔看着景啟,一脸认真的说“造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