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3)
现在的燕王府便是曾经的摄政王府,封离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周昭宁如今在王府住的也不多,若不是碍于身份,他早就住进了宫里。
皇帝亲临,需得打开中门迎接,但封离是微服出宫,没让声张,悄声从侧门走了进去,进去时还指着门房和侍卫们说:“不许禀报,谁敢去朕就把谁调去守城门。”
全体噤声,一个站得比一个直,就在原地表忠心,一小步都不敢挪。毕竟谁不知道,他家王爷虽说在外头说一不二,但到了陛下面前,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王府内檐廊斗拱、砖瓦草木都跟过去一样,一时将许久未曾踏入的封离摄在原地。他走得很慢,一点点看,曾经不放在眼里的东西好像忽然都变得珍贵起来。
登基五年,他说是朝政交给周昭宁,其实他们谁都没有少操心,一转头才发现,他被困在皇城之中,太久太久了。
想到这,封离的步伐重又轻快起来,指着回廊那头紧闭的门扇说:“他的私库还是在那?”
沈蔷笑着答道:“是啊,各处都没有挪动过,还和过去一样。”
“嘁,他这人没甚诚意,道歉不知道让我自己来选。”
沈蔷面上笑容更大了些,问他:“那您可要去看看?”
“罢了,暂时不稀罕他那些劳什子。”他抬头望月,“他又去祠堂抄经了?”
周泉、周济等侍卫自然是随侍周昭宁左右,周廉这个管家却不用时时跟着,封离一进府,便紧紧跟在他身边,这时答道:“是,一入夜王爷便去了。”
封离听罢,熟门熟路地往他书房去。他兴致勃勃,要去看书房里到底还藏了些什么,不惜做“贼”,准备翻箱倒柜。
结果翻箱倒柜的机会倒是没捞着,沈蔷给他打开书房的密阁,别人那里头放的可能是来往密信、地契房契传家宝,而周昭宁放了一格子的画。沈蔷和周廉无声退下,只留封离一个人静静地看。
封离一直知道周昭宁擅丹青,但是今日才领教到,他到底擅长到了何种地步。他的小像画得惟妙惟肖,他们相处的情景画得跃然纸上。有四季花时在宫中不同场景的他,有他登基时祭天的场面,还有大战时他杀入重围救援周昭宁,甚至有周昭宁想象中溪春山大捷,他意气风发打马而归的模样。
回忆纷至沓来,封离心中触动,周昭宁绘下这些画,都是对过往的珍视。
他将看过的画卷好放回,拿起下一幅,结果一打开,便惊得双目圆瞪。画中人神色迷乱,身陷情潮,衣衫半褪倚在身后人怀中,月光洒落在这密林之中的小潭,水面波光粼粼。
是当初他被赫连重锦绑走后逃出,遇到周昭宁后发生的事。可细看这场景,却又和当时不同。画中的他右手反勾在周昭宁后颈,左手撑在水岸边的石头上,周昭宁将两人周身的一圈圈涟漪画得生动不已,这是在做什么便瞬间明晰。
封离脸通红,呛得咳嗽起来,原来那时候周昭宁就想……他还敢画……封离盯着画里的自己,开始怀疑他当时是不是真的如此情态,也太惑人了!周昭宁把他画得跟吸人阳气的山精野怪似的!
封离颤着手把画放一旁,明明应该卷回去的,但大概是画得太好,他下意识便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接着打开了下一卷。他已有预期,心跳如雷地打开来,果然放底下的都是不能给人看的……春宫图。
这一幅画的是王府后院亭中,纱幔低垂,交叠的人影若隐若现,被风吹起的一角,露出亭中石桌边掂起的一只裸足。那脚腕上缠了红绳,挂着的金铃仿佛在发出脆响。
“周……周……他……无耻……”封离语无伦次,可说到最后两个字却弱气下来,这香艳的场景落在他眼里,何尝不是在催情。
没看的还有四五张,封离有些不敢打开了,捏着那张画傻愣在原地。
突然,吱呀一声,门被推了开来,封离下意识把画一收,不叫人看到,接着他才回头看是谁擅闯。
面飞红霞,眼含春水,站在书房密阁前,手里捏着一幅画,旁边小几上放着的是月下石潭图……进门的周昭宁眨眼间便弄清楚了状况,反手将门带上。
两人隔着大半个书房对望,封离想骂人的,但话到嘴边又不成言,根本不知道要骂什么。他两如今也算是老夫老妻,什么没干过?可偏偏这么两幅欲遮还羞的画儿,却叫他阵脚大乱,成了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阿离。”
封离心一紧,故作镇定,全然不知脸色眼神早已将他出卖。
“听说你在抄经,怎么不抄了。”
周昭宁其实是收到他来了的消息,这才从祠堂出来,但是看到眼前情景,如此实事求是,还算什么男人。
于是他张口便说:“心不静,不敢亵渎佛经。”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展开的月下石潭图上,封离兀然反应过来,赶紧一卷,欲盖弥彰。
“反省的人还心不静,没诚意。”
周昭宁走近,在他两步开外停下,慢条斯理地说:“与阿离分隔太久,难免心生绮念。”
他说着,拿过封离手中的画轴展开,反问道:“阿离对此图爱不释手,看来与我无二。”
人在眼前,如同共赏此画,实在羞耻。偏偏画画的就是周昭宁,他能画得,自然也赏得,不仅不知羞,还拉着封离的手抚上画纸,指尖落在那亭周的纱幔上。
“我还画了一幅,这纱幔被你拽下一条,就这么落在你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