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闲聊许久,姜宏志独身归来,有些无奈地道:“我命人去请方太医,想着他这个时候不当值,请来给你把脉正好。谁知方太医被叫去寂王殿下那里了,暂时不得空。现在这个时间也不好转去请别人了,只能等明早。”
若是寻常时候,自然这么晚也敢去请,被请的人也敢来。
如今国丧,寂王殿下阴晴不定,小皇上事事听从寂王所言,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穆静愉拉着夫君衣袖,“方太医去寂王殿下那儿了?不会有事吧?”
姜宏志知道妻子担心那位老太医,扶着妻子躺好,“好似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受了伤,寂王殿下让方太医给他看看。”
穆静愉轻轻摇头,“那位世子爷也是,好好的怎入了飞翎卫,跟着寂王到处乱跑,不然怎会伤到。前段时间何渊死时他还帮忙监斩,人山人海的,那时候没伤到已经是万幸。”
提到飞翎卫,不由记起那誓死投靠黑翎卫的姜三爷。十五六岁的年纪,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拧脾气……
夫妻俩对视一眼,想到同处,齐齐暗自叹息。
镜熙十指不由紧紧蜷缩起,“何渊死了?”
她醒后一直不曾听闻朝堂动向,是以这是头回听闻此事。
姜宏志有意提醒刚来的妻妹,便把何渊的事儿大概讲了讲。又看妻子不耐烦听这些面露困倦,伸手帮妻子按揉微痛的额角。
穆静愉顿觉疼痛减少,舒服地缓缓闭眼,“那寂王殿下是京中最暴虐狠绝不过的。妹妹你往后在京中行走,万万记得避开他就是。也不知先皇看中了他哪一点,竟是重用这种人。”
听闻“先皇”二字,镜熙忍不住低头,掩去唇边嗤嘲。
那时她怀上龙嗣,后宫女人们之所以呵护她照顾她,恨不能把她所有的忧心事尽数分担了,也不过是因为先皇的一句“玩笑”。
先皇当时已有四十余岁,却膝下无子无女。便在某次后宫家宴上说,五十岁前若还没有个继承人的话,就把后宫的人尽数屠了,祭天。而后再新纳后宫,方可感动上苍得到子嗣。
那些女人惊恐万分。
她倒不惧。
左右父母已故,她无牵无挂,便是死了又何妨?
谁料几个月后她查出有孕。
后宫佳丽们感恩戴德,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谨慎小心地照顾着她。最终她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诞下皇儿。
这般连孩子和所有枕边人都能尽数杀了的先皇,若论个“狠”字,那是寂王远远也及不上的。
姜宏志倒是赞同妻子的话,“能够手刃恩师的,绝非良善。即便何渊犯了大错,也可以让其他人来行斩刑。这寂王做事太过狠绝,竟是亲手砍下何渊头颅,甚至让人悬挂在宫门口让路过的百姓纷纷围观。实在是——”
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喟叹。
镜熙原本看他们夫妻俩说体己话打算避开,正思量着用个什么借口好,听闻此言猛地抬头,“寂王跟着何渊读过书?”
他不是武将么怎的还习过文。
时常在宫中看他教习皇儿写字,那手字大气苍然风骨料峭,极为好看,她还问过他师从哪位高人。
他只淡淡道,不过闲暇自学而已。某不过区区武将,怎会有先生。
何况他的字比何渊更好。
何渊写的是典型馆阁体没甚特别。
穆静愉对妹妹是知无不言的,深觉妹妹初来京城对京中事务多些了解也好,便道:“寂王殿下虽出身武将世家,少时却跟着何大学士读书多年。后来不知怎的忽而弃文从武,倒是晋升极快。”
她声音和缓。
镜熙听后却呼吸都有些顿住。
皇宫内。
缪承谦留了飞翎卫副镇抚使们和幕僚商议明日安排,又遣了人送方太医去为小皇上诊脉。
皇上年幼,方太医擅长小儿疑难杂症,且凭此在近两年升任太医院医正。只皇上忽然身子略感不适暂不宜对外说,便另寻借口让方太医进宫问诊。
缪承谦这些天来没能睡一个囫囵觉。如今有了她的些许消息,心情没来由的好了几分。即使坐着,依然能够感觉到困意。
只是在即将沉入黑甜梦乡时,熟悉的声音骤然传来。
『真好。』她说,『我竟然不知何渊是他老师。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寂王殿下半睡半醒中惊而坐起。
冷汗流了一脊背,眼眸越发黑沉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