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屈赐问道,“想做甚?”
“我欲起事。”林妍一笑,目光灼灼,抱拳道,“不知可否,得将军相助?”
……
给林妍的惊喜不止屈赐。屈赐说,在被烧突的第一峰上带人补种苗木的有个物,姓魏名钊,在民夫里颇有威望,若能说服他一道起事,成算更大许多。
林妍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一挑,“莫不是魏哥?”
林妍很快找到了屈赐说的这一位魁梧大汉,果然样貌十分眼熟,林妍问他,“魏哥十年前可在京城西待过?”
魏钊看她一眼,说,“小兄弟等等。”又招呼旁边人来接了他活计,同林妍走到一边。
“呆过,后来京城驱逐乞丐被赶出来了,咱们认识?”
林妍笑了,“别来无恙,魏哥,十年前我四岁,没少承魏哥护持,多谢魏哥救命之恩。”
魏钊吃惊,“你是妍妍?”城西出来的那群孩子,魏钊一向自诩是他们大哥,惊讶林妍一个小姑娘出现在这里,他恼道,“这里哪是你混的地方!胡闹!”
“你等两天,不!明天,”魏钊下了决定,“我找几个兄弟想办法把你弄出去!胡闹!”
“大哥别急,你听我说。”林妍说出目的,“伐无道,诛暴政,我要起义,大哥帮我。”
“我也有此意!魏钊眼睛亮了,但又暗淡下来,“大家积怨已久,早有此意。然山下有神策军驻扎,贸然起事白送性命。”
“这座山上当有一条人凿的山道,直通百里外的攀县。”林妍早有打算,“还请大哥安排人手搜寻。”
八月二十六起,一则流言在苦役中悄然传播开来:
据说,第一次修建九霄宫,朝廷官员侵吞工程银款,建的不成样子,无法交差,最终伙同山脚驻军,焚宫灭口。
如今,琉璃山第一主峰上,游荡的全是十万民夫的冤魂。
流言不胫而走,在民工中传播得飞快,神神鬼鬼众说纷纭,民夫不满的情绪日益渐重,正如节节攀涨的洪水一样。
……
宁希1009年,九月十二。
午夜时分,浅浅淡淡的云彩飘过,轻纱一样悄然遮住圆圆的月亮。
山风微凉,火把高照,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接二连三地爆出来,窜起一尺高的火星。火光照得人人脸上通红一片,豆大的汗珠顺着衣襟流淌。
夜间上工的人们挥汗如雨,叮咣叮咣的敲击声、嘿哟嘿哟的号子声,与监工们的呼喝声鞭子声交汇,令寂静的深山深夜像通红的火光一样喧闹。
忽然,凉凉的山风荡开,第一峰的山头上,隐隐冒着绿绿幽光。有人注意到了诡异的绿光,停下手里的活儿看去,越来越多的人看过去,山上渐渐地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的山头只剩飒飒林涛。飒飒林涛里隐隐约约夹杂了道沉重苍老的声音,那声音苍老疲惫,像字字泣血。声音渐渐清晰,那声音,在唱词——
“磷火幽幽照宫梁,夜半更声歇,忽见绿芒涨。
老役夫,破麻裳,额带箭疮!
踉跄指北邙,当年征召状——
‘三丁抽一伐洛阳,白骨压舱’!
磷火聚成行,鬼唱裂宫墙——
‘北人魂作江南鬼,殿基浸血浆’!
杵断青石响,万鬼齐拍掌——
‘既做不得太平犬,不如反了吧!’”
歌谣音韵古老,好像远古的咒语,每个音都被无限地拉长,每个字都像浸透了血泪,被万千白骨碾压,沉甸甸地凝结,沉重的似乎抬不起、分不开……
接着,似从漆黑诡谲的吊桥深涯下,也传来一阵桀桀的森然笑声,那声音尖尖的,不似人语,更像像是狐狸学会了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