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初融的时候,楚承稷带秦筝回了汴京。
皇宫还没被打理出来,楚承稷想找个清静些的地方给秦筝养病,索性带她住到了城郊的皇家别院。
别院因常年无人居住,收拾起来比皇宫容易得多,里边还有一口天然汤泉,大夫说偶尔泡下汤泉对秦筝身体有益。
秦筝算是彻底闲了下来,楚承稷一人承包了所有政务,需要他处理的折子全都送到了别院来。
每日楚承稷批阅奏章时,秦筝就捧着话本游记看,陪他在书房待上一阵,乏闷时,也常去别院后山散步。
楚承稷似乎觉得她体质差,还抓着她练了套强身健体的拳法。
他教的那套拳法有些复杂,秦筝老是记不清招式,索性自己打起了二十四式简化版太极拳。
楚承稷对秦筝会太极拳还挺意外的,问她:“你何时学的?”
这个记忆就有些悠久了,秦筝练完最后一招收式,吐气吸纳后道:“这是我上学那会儿学的了。”
学生时代除了课间操,还老是要搞什么太极拳比赛,秦筝大抵是得益于身量高挑,又是老师眼中啥都优异的尖子生,领队的活儿便也交给了她。
队伍中但凡有一人动作不规范,秦筝就会被拎出来示范,迫不得已,她只能含着一把辛酸泪勤练习,都快形成肌肉记忆了。
后来开始工作,工程狗恨不能一天有四十八小时,压根没时间健身,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她又在网上找了太极拳教习视频练起来,在一众报健身房的朋友中,堪称一股泥石流。
楚承稷不太理解她口中的一些词汇,问:“上学?”
天气还冷,秦筝穿着袄衣,练完一套拳法后脸上红扑扑的,她用帕子抹了一把脑门上的细汗,“就是在书院念书,我们那里已不讲究男女大防了,男女都可进书院。”
这不是楚承稷第一次听她说起关于她原来生活的地方,她口中的那个朝代,像极了先圣孔子提出的大同社会。
他问:“书院里人人都要学拳法?”
秦筝点头,发现楚承稷沉默了下来,不由抬起头看他:“怎么了?”
楚承稷说:“你们那里很好。”
历朝历代,只有王公贵族才会文武兼修,寻常的士大夫之族,家中子弟都只是修文。
寻常百姓家中,要供养一个读书人更得倾尽全家之力。
他想象不到秦筝所描述的那个天下是什么样的,再过三百年,大楚也不可能变成她口中故国的模样。
楚承稷想起从前在两堰山时,自己问秦筝是不是想家,她眼眶发红的样子,那时候他以为她的家是在汴京,她在为汴京易主难过。而今才明白,她难过的,分明是她的家再也回不去了。
秦筝敏锐发现了楚承稷的情绪变化,主动握住他的手,同他五指相扣:“发什么闷?”
楚承稷回握住她的手,缓缓道:“阿筝会不会想家?”
秦筝一怔,反问他:“怀舟会想三百年前的一切吗?”
楚承稷语气平淡又笃定:“不会。”
三百年的大楚,和如今的大楚,于他而言,无甚区别。
许是自幼被送往佛门修禅,亲缘又浅薄,他骨子里便也刻着一股淡薄,三百年前的入世,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旁观这人世间的悲欢冷暖。
人情世故,也是在那入世的十载里学会的。
秦筝道:“我有时候会想起从前的种种,毕竟是那段过往,给予了我学识和思想。我会感激和感慨过去的经历,但也仅限于此,对我来说,那一世已经终结了,这里才是我的开始。”
秦筝念旧,却不是个会把自己困在过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