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沈彦之只出神了片刻,便道:“去木犀宫。”
木犀宫是沈婵住的地方。
陈钦忙撑伞跟上。
自坞城沈婵身下见红,她就一直有滑胎之象,沈彦之遍寻名医,还是没能保住她腹中的胎儿。
用去争储君之位的那名“皇子”,只是个农妇的儿子。
沈婵小产后,身体大不如前,滋补的汤药就没断过,御医和御厨换了好几批,她身子骨依然没起色。
得知沈彦之常给御医御厨们施压,她每每见了沈彦之,都说是自己身子不争气,让他不要迁怒于旁人。
甚至为了让沈彦之宽心,还会逼着自己多吃几口饭菜,可一转头就吐得只剩胆汁。
沈彦之知情后大怒,没责罚御膳房和太医院的人,只命人带走沈婵身边那个多嘴的宫女,让她看了十余名囚犯拔舌的场面,活生生给吓成了个哑巴。
其他宫人胆寒不已,再不敢在沈婵跟前多嘴。
沈婵从宫女们口中“听到”的一切,都是沈彦之准许了才能传到她耳中的。
但她就像是一只垂危的鸟儿,不管怎么精细喂养,都再不见好起来,反而一天比一天虚弱。
兴许哪一天,就了无生气。
沈彦之命人抓那名游医进宫,说是为给沈婵治病,倒也不假。
能救治万民的大夫,肯定也能治好他妹妹的。
沈彦之刚步入木犀宫,就听见里边传来的浅浅的笑声,是沈婵的。
宫人要进去通报,被他拦下了。
沈彦之在殿门外驻足细听,风雪肆虐,猩红的蟒袍外压着玄色的大氅,倒衬得他脸色比宫墙上的积雪还白上几分。
上一次沈婵这般笑,似乎还是她及笄收到他雕的木簪子的时候。
沈彦之问:“在殿内的是谁?”
木犀宫的总管太监忐忑答道:“是……是那位游医。”
他小心翼翼观察着沈彦之的脸色:“贵妃娘娘听那位游医讲行医途中遇到的趣事,时常被逗得发笑,这些日子胃口也好上了些许。”
沈彦之面上喜怒不辨,“只有娘娘和那名游医在里面?”
总管太监忙摇头:“好几个宫女小太监都在里面看着的。”
一方面是为了方便伺候沈婵,另一方面则是防止游医在沈婵跟前乱说话。
沈彦之点了头,掀开挡风的犀花布厚帘子步入殿内。
沈婵半躺在贵妃榻上,身后垫着几个团花引枕头,她比起先前有孕时更瘦了些,几乎让人担心她撑不起那一身狐裘锦衣的重量,头上没梳什么发髻,脸上也是干干净净的,因为瘦,倒显得一双杏核儿似的眼愈发大了。
叫不知她身份的人瞧见了,只怕还会以为是哪家体弱未出阁的姑娘。
那名游医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独眼妇人,相貌平平,一身布衣浆洗得发白,坐在一旁的绣墩上,不拘谨也不谄媚,仿佛眼前听她说话的,是天潢贵胄还是贫民百姓,于她而言无甚区别。
她身上有一股平和宁静的气质,沈婵很喜欢听她说话,像是自己也跟着走南闯北去见识过那些风土人情一般。
见沈彦之进来,她脸上笑容也没收:“阿兄。”
沈彦之揖身一礼:“见过贵妃娘娘。”
这套规矩似乎又提醒了沈婵她如今是何身份,身处的是什么地方,她由宫女扶坐起来,面上的笑容已淡了下去:“阿兄不必多礼。”
随即命人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