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仁浑身发麻地松开手,他这才发觉他抓住的那人,身上穿着的发葬时亡者才会穿着的寿衣。而自己的身上,居然也穿着这种衣物。
李成仁涕泪直流,连滚带爬地想拉住另外一人,那人转过脸来朝着他,眼球鼓起,舌头伸出,脖子上有着一圈深深的黑褐色痕迹,形态苍白可怖,毫无生机。
“不,不,不!我没死,我不想死!我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谁来救救我!”
“错了,我错了,我再也那样了!求求谁来救救我!”
他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在昏暗混沌的酆都城内却传不了多远。
而孟章和袁香儿已经穿过无数鬼物游魂,一路向前飞奔。
袁香儿的手心一直转动着厌女赠与她的玲珑金球,这枚玲珑金球炼化了厌女的天赋能力,能够稳固神魂,更可震慑,拘拿,驱离一切鬼物灵体。是她们这样的生人进入鬼界的利器。
孟章急进的脚步噶然而止,她喘着气,停下身来。
在她的眼前,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背影。
那位瘦骨嶙峋的老者正拿着一柄锄头,微弯着腰专注地反复侍弄眼前一小片空白的土地。
土地上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蹲下身,满是皱纹的眼角笑了起来,用手指搓了搓地上的土。
“怎么还没开花呀,真希望能快一点开出紫色的花给阿章看看。”他目光呆滞浑噩,口中呢喃着自言自语。
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秀美的金缕靴。
老者抬起头来。
一位少女娉娉婷婷的站在他的面前。
那少女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清辉,朝气蓬勃,生机怏然,和这样死气昏沉的地方不入。
老者茫然的眼神从她身上掠过,伸手继续拾掇地里的泥土,
“种了花,再种点蔬菜吧,阿复阿时两个孩子都喜欢吃。”他念念叨叨侍弄着眼前的土地,完全没有辨认出站立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孟章看着那眉眼似曾相识,却又完全不同了的面容。
那面容沟壑纵横,老态龙钟,
阿时曾经是一位多么俊美温和的郎君啊。
她那坚硬的心被时光的冷漠刺痛了。
如今阿时浑浑噩噩,已同自己阴阳两隔,再也不能笑着抱起她,连自己是谁都已经辨认不出了。
金铃的声音在浓雾中响起,时怀亭眼眸开始渐渐变得清明。
他仿佛做了一个冗长而浑噩的梦。梦醒时分那位在他心里住了一辈子的人,俏生生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阿时,我来看你了。”那人平静地看着他,像是从前那样同他打招呼。
手中的泥土淅沥掉落了一地,时怀亭的嘴唇抖了抖,猛然扭头转过身去,背对着孟章。
“你这是怎么了?阿时,转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孟章不解地问。
“不……我已经老了,”脊背佝偻的老者传来低哑的声音,“我太老了,阿章,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副模样。”
阿章喜欢什么样的郎君,没有人比时怀亭更为清楚了。
他是家族中血统相对纯正的人类,自从成年之后,家族里的人就一直逼着他,希望他能够成为某位大妖的宠物,好给家族带来源源不断的财物和赏赐。
那一日,心情抑郁的时怀亭从赤石镇里溜了出来,钻进枝条雪白的白篙林中。
“我宁可穷一点,也绝不愿意成为妖魔的宠物。像镇上的那些人那样放弃尊严讨好妖魔为生我死也不愿意。那些人甚至还带回混杂妖魔血脉的后代,导致我们人族的血脉越来越稀薄。”年轻的时怀亭穿行在树林间,心里默默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