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夜晚很热闹,即便已经月悬于顶,马路上仍偶有车过,走上别墅顶台去远眺,这座城仍未沉睡。
霓虹亮着,楼宇醒着,还有人在狂欢。
烤炉里的炭火已经被浇灭,沈墨靠着前庭的罗马柱,仰头望月望星,不知在想什么。
依偎在华母身上的华婕不再是白日里的什么艺术家,此刻的她,就只是个窝在妈妈怀里的女孩儿。
拉着妈妈的手,她转头问也在静静享受夜晚宁静时刻的沈佳儒:
“老师,成功的艺术家,都会受到富有的藏家们的追捧,领受无数好意和金钱吗?
“我的画还没有卖给阿诺德先生,现在住在他这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将来,她自己也要买这样的房子,给爸妈住。
让妈妈在超大的庄园里,每天光弹钢琴种花就忙的不亦乐乎。
爸爸就悠闲的剪剪树,在自己家的鱼汤里钓钓鱼,院子里遛遛狗,或者遛遛马什么的……
但暂住别人家,哪怕当民宿、当宾馆住,也不如自己家自在。
乔纳庄园很好,只是华婕觉得受之有愧。
“……”沈佳儒转头看看华婕,忍不住微笑。
这孩子大概从小得到的就不多,没有被富养,没有被宠溺,于是,别人给她一点,她就会感动,甚至不安,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要回馈更多才不恐慌。
仅仅只是在阿诺德的庄园里暂住而已,她却对此一直心怀忐忑。
是个懂事的孩子,也是个令人心疼的孩子。
沈佳儒坐直身体,饮一口水,然后伸手拍了拍华婕的额头。
与华母对视一眼,微微笑笑,他开口道:
“阿诺德请你入住,其实并非如他所描述的那么真情无私。
“他喜欢你是真,但打理出乔纳庄园可不仅仅是为了跟你做朋友。
“藏家是有自己的圈子的,也有他们的潜规则和炫耀链,哪怕是那么有钱的人,也摆不脱其他人的眼光,和来自这个世界的阶级性施压。”
听到沈佳儒的话,华婕离开妈妈的怀抱,坐直身体,专注倾听。
坐在边上台牙子上吹晚风的钱冲和陆云飞也围过来,拉把椅子坐下。
方少珺从门廊下走回,连沈墨和代超几人都坐回长桌边。
沈佳儒转手又摸了摸坐在他另一边的钱冲硬刺刺的脑袋,才继续道:
“这个世界上,恩格斯资助马克思,巴齐耶资助莫奈,提奥资助梵高……
“欧洲资本家柯西莫资助布鲁内莱斯基为圣母百花大教堂封顶,柯西莫的孙子洛伦佐资助波提切利,使家族众人被画进《博士来拜》,与耶稣同框。因为这些资助,美第奇家族虽然已没落,属于他们的传说,仍留在佛罗伦萨历代不朽。
“所以,每一个欧美大家族有钱到一定程度后,都会开始思考,如何让自己的姓氏流芳百世,永远被人记住,永远受人瞻仰。
“艺术,是他们最有效的手段。
“古往今来,俱是如此。
“所以,当世界上出现一位潜力十足的艺术家,有钱又有野心的人便会如嗅到鲜血的野兽一般。
“即便他本人没有那么热爱艺术,他们仍要竞争成为那个与艺术一并不朽的,艺术家背后的金钱符号。”
华婕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仿佛更全面了一些,对于阿诺德的行为,好像也理解了许多。
“阿诺德请你入住,即是一种震慑——告诉其他藏家和资本集团们,‘我看上了,已入囊中,别跟我争。’。
“同时也为了让你沉醉于他提供的物质享受,使你在心理上,觉得你已经离不开他,甚至属于他。
“日后,在创作出好的作品后,你甚至会因为渴望亲近他,而主动将作品送到他面前。
“乃至更深层次的,是帮他画像,为他绘制传奇画作。
“你也就成为了他‘名’这一层面布局中,必不可少,也完全受他掌控的一支笔。
“我不能说他们只是在利用我们,但这也只不过是一场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