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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6 章 236(第1页)

“珠英学士……”李治微垂眸光,将这四个字在口中无声地品味了一番,忽觉这夜风吹在身上,有几分让人煎熬的寒意。自天后口中说出的“有所求”,听起来简直不像是个商量,而更像是个通知,只是还披了一层“陛下若是准允”的外壳,以至于终究没有到直接胁迫的地步。偏偏在他重新抬眼朝着眼前人看去的时候,在他略显模糊的视野里,面前之人还并未展露出任何一点咄咄逼人的架势。“看来陛下并不同意这个想法。”李治犹在困扰之间,武媚娘已先一步伸出手来,示意他继续往前走去,前往紫宸殿方向,而不是傻站在原地,让随行的宫人看了笑话。李治下意识地跟上了她的动作,又在斟酌一番后开了口:“前朝女官先有安定和阿史那,又有马少监和许度支,现如今更有宣城与文成在边地任职,虽其中半数为我李唐宗室,也各有其破例的缘由,但已让官场之上反对的声音不在少数。”“媚娘若要旁求女史协助办事,大可让其挂名于匦使院之下,或者是内宫女官的品级下头,何必再以……珠英学士跻身前朝。”他还是觉得此举不妥!这一个请托若当真实现的话,情况比之科举糊名还有着翻天覆地的影响。李治不用向百官问询都能知道,这会是何种结果。别看天后在话中所说,只是可惜那些卓有才学的女子不得重用而已。可皇帝愿意将权力分给皇后,以确保重权不会落到臣子的手中,和大臣愿意将权力分给夫人、女儿l,甚至是其他全无关联的女人,完全是两码事!哪怕是官员自己死后,夫人还有出仕的机会,也决然不成。就连他自己也在本能地抗拒着这个建议。不错,天后如今的权力,已变成了他这个天皇都不能随意撤去的状态,所以为了防止媚娘和他之间的联盟关系破裂,转而独立扶持儿l子上位,他其实必须往天后身上加码,让她满足于这份特权,平稳交接权力。在他一度被李弘气到病倒后,这个倾向也变得愈发鲜明了起来。所以无论是唐休璟升迁,又或者是对于其他朝臣官职有所调度,李治都不会对她做出限制。确立继承人的同时,他也不会改变让天后权柄压过下一任太子的原则。可是,倘若天后麾下的女官享有前朝官品,让她手底下有了一批更加与天皇无关的人物……那情况又有些不同了。皇帝终究还是皇帝,不能让天后彻底变成独立在外的一部分,这也是他坚持的另一条原则。这些人簇拥在天后身边的同时,比起支持李贤,恐怕天然就会更加亲近于安定,仿佛正在呼应着她彼时提出的那种可能性——若论长幼有序,安定合该排在贤儿l的前面。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武媚娘却仿佛浑然未觉他此刻的思虑深重,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我真是不明白陛下在顾忌什么。一年之间,进士科出身的约有三十多人,算上其他方式通过科举和神童科的,合计在百人,我若要招募珠英学士必定宁缺毋滥,连百人的三成都未必会有,相比起入流官员一万多人,难道不是区区小数而已吗?”()李治并未答话,只在心中一阵苦笑。?千里江风提醒您《[大唐]穿成安定公主怎么办》节≈ap;完整章节』()区区小数?是啊,相比于一万多的入流官员和三十多万胥吏来说,倘若天后所要招募的仅仅是三十多名珠英学士,那当然只是个小数。但任何事情都是有了个开头,便再无可收拾。谁知这一点星火,会否在长安城中造成一场无法扑灭的火灾。缓步而前的天后依然在说:“何况,这些珠英学士虽领前朝品阶,至多也不过是担任起居舍人、通事舍人这样的职务,再以其学识为我修编一本著作而已。陛下,您到底在怕什么?”“我不是怕!”李治想都不想地反驳。在看似笃定地说出这四个字的同时,他那只并未被天后挎住的手,其实有着片刻的僵硬。相比于此刻将话说得异常坦荡直率的天后,李治都想对自己暗骂一声,到底为何如此束手束脚。当他终于随同武媚娘踏入紫宸殿中,再无那些宫人随同在身侧,他才终于平复下了几分心绪。可下一刻,他又迎来了武媚娘的一句迎头棒喝:“您确实不是怕,您是在疑心!”李治面色一变。然而不等他予以辩驳,另一句话已接踵而来:“可您为何不想想,我想要一批真正能有实权的女官何错之有?”此时不比方才正在撤回紫宸殿的路上,武媚娘也显然要更为敢想敢做得多。方才她尚且胆敢提出要让天下才女为她所用,此时的话也就说得更加没给李治留以余地。“天下修编史书、执掌舆论唇舌的渠道从来都在男子手中,就以那起居注为例,其中漏掉了多少平阳昭公主的战绩,又是出自谁的授意,陛下心知肚明。”“如今印刷碑拓之法已有兴起之态,或许终有一日,手抄传阅再非必经之举,这些言论还要更为广博地流传世间,我为何不防!”李治忍不住打断:“媚娘,你实在是想得太多了。”“我根本不曾想多,或者说,陛下若是同意了立安定为储君,或许我就不必想这么多了。”武媚娘冷笑了一声,一振衣袖往旁边的四足矮床上坐了下来。但就算是以这等形同后退一步的方式继续着交谈,在她的目光流转之间,依然正当锐气。李治不得不快走几步上前来看清她神情时,就仿佛被这样的厉色刺了一记。只有后知后觉地听出天后话中的妥协之意时,他才重新找回了说话的底气:“所以媚娘觉得,需要这批珠英学士为你写下传世之作?”“不然呢?”武媚娘点了点面前的棋盘。在这上头正是今日大朝()会之前天皇天后二人的兴起对弈,现在正是厮杀激烈的残局。也仿佛正是今日朝堂上的局面。“我为陛下开罪了多少人,尤其是开罪了多少世家,您心知肚明。()”无论是当年以废后为幌子让他找到自己在前朝的定位,还是正式扳倒长孙无忌,又或者是今日的糊名科举,都是在一刀刀地削弱朝堂上的世家势力。就算聪明人都看得出来,这其实都是李治自己的意思,但武媚娘这位皇后在其中,也必定是举足轻重的一方。世间流传的君臣规矩,让李治只要在并未以昏君之名丢掉皇位的情况下,就不会被真正以言语诟病,可皇后≈ap;hellip;≈ap;hellip;却未必如此了。武媚娘一字一顿地说道:≈ap;ldo;陛下别忘了,连许敬宗这等油滑老道的高手,尚且需要担心自己的身后名,生怕被那些弘文馆学士在谥号上动手脚,来上一出迟到的口诛笔伐,我又为何不能担心此事!?()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在她骤然严肃到近乎冷淡的神情里,李治根本看不出任何一点在扯谎的可能。而从前人先例作为参照,她的这份担忧又好像当真有其必要。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是大多数人所不能承受之重。对于皇后呢?“上一个太子险些变成世家的傀儡,而贤儿l与旭轮都在此前远离政局,难保不会同样落入陷阱之中,以至于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祸及父母的声名。”李治脱口而出:“他不会。”武媚娘唇角流露出了几分嘲讽:“好,就当他不会!但那是陛下要如何教导贤儿l的问题。我已将信任交付于弘儿l过一次,他让我失望了,也让陛下失望了。我想让陛下能够打破常规,让安定跻身上位,陛下没有同意。那么我唯一能走的,就只有不过的推论。求人不如求己,莫过于此。在这掷地有声的一段话将李治的声音堵塞在喉咙口的时候,武媚娘的声音终于平复下来了几分:“现在陛下应该有这个心情,听我说说这个珠英学士的门道了。”李治以手托住了自己又在隐隐作痛的额头,缓缓吐出了几个字:“你说吧。”武媚娘说道:“我想让她们修编一本书,名为三教珠英。何为三教,陛下应该很清楚。”李治点头。李唐皇室本身的皇权可算一教,而后便是道教和佛教。这就是三教。在他着手肃清秩序的时候,一直奉行的是三教并行的法则。“此前,陛下对佛教道教反复制衡,是为了一改魏晋南北朝数百年间宗教盛行,甚嚣尘上的弊病,但道佛二教既是要被打压在皇权之下的东西,又何尝不是为我们所把控的工具。”“三教珠英既会是一本特殊的起居注,一本记载当代种种变革的史书,也会是一本汇集天下精粹的文集。陛下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李治沉默地叹了口气。或()许他并不曾看错,当天后将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眼中的坚持里,已更多了一记破釜沉舟,还有一抹越发强烈的希冀。他开口答道:“当这本文集之中同时汇聚了道佛精要之言的时候,宗教也会自发地传播这本书,保护这本书,也确保无人能动摇你的名望,隐藏你的功劳。”他听明白了。他都听明白了!以安定在朝堂上力挺科举糊名、驳斥世家之臣的表现,媚娘根本不必担心后继无人,也相信女儿l有这个本事将今日局面延续下去。可惜李治绝不愿意颠覆宗法制的根本,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女儿l推上皇位,所以,她只能换一种方式来做了。哪怕这另外的一种手腕对于天皇和朝臣来说同样不能接受,但总比真的要让安定公主成为太子好接受得多。这就是她提出那女官选拔最为本质的理由。武媚娘语气淡淡,顺手抄起了一枚棋子落在了棋盘上,“所以,陛下给我的答案呢?”她定定地望向了李治的脸。在这张病态泛白的脸上,写满了五味杂陈。只不过,她不会有任何一点心慈手软。今日安定生辰,又有太平这个年岁尚小的孩子身在席中,他们这些激烈的矛盾不会摆到台面上来。可这些已然浮出水面的争端,和背后更为汹涌也更为血腥的权力之争,已经让她不可能再跟李治用过于和平的方式虚与委蛇。好在,今日她已非弱者,她也从不喜欢以摇尾乞怜的方式攥取新的机会。那就争吧。这种有理有据的争权,李治又会如何回答呢?他还放在棋盘之后的那只手,在武媚娘所能看到的角度,正在以虚握的模样,诠释着他内心的不平静。可他没能接下那棋盘落子,好像也已是一种不敢上台撕破脸皮的征兆,摊牌在两人面前了。直到在殿外的更漏发出了一记响动后,他才终于开了口:“你让我再想想,明晚我给你答案。”武媚娘起身:“也好,陛下是一国之君,决策举足轻重,该当多想想的。”“今日事多,我也倦了,就不打扰陛下安寝了。”李治张了张口,本想说出一句挽留之言,可在方才的争执之后,这样的话他又如何能够说得出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到,皇后是以何等雷厉风行的方式提出了那珠英学士之名,就又是以何种不容插足的方式离开此地。当皇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他耳中的时候,李治才终于抬起了手,一把砸在了面前的棋盘上。“再想想……”他要再想想才能决定的,何止是天皇天后在决定继承人时的身后名,还有另外的东西。

在对媚娘给出一个回复之前,他需要再去见一个人。次日随侍在紫宸殿外的千牛卫将军,就听到了天皇陛下给出的节。完整章节』()前朝大汉的馆陶公主,传至如今的也不过是将女儿l嫁给了汉武帝刘彻的这次投机。而那狼子野心意图谋逆的公主,距离如今也不过死了二十年不到的时间而已,正是那位高阳公主。后世又会如何来形容她呢?这其中既有两人是李治的姐妹,便更让他觉得,那像是凌空而来的一记重击,打在了他的心窝上。可一个面对千军万马尚且不可能有所变色的人,又如何会因为这一句“放肆”有半句的退缩。她看得出来,她这位父亲,这位大唐的天子,在这骤然间掀起的反抗面前词穷,又何尝不是他力贫的表现。“我若放肆,那也是阿耶您造成的。当年是谁告诉我,大唐缺少能够独当一面的自己人作为将领,让我自此走上了这样一条路。”这确实是李治自己亲口说出的话,以至于他根本难以看出,他的女儿l选择了征战沙场,分明还有更为主动的理由。而后面的话他好像更没有反驳的余地。“是谁问弘化姑母,吐谷浑在吐蕃的侵吞之下能支持多久,让吐谷浑先失去了国主,不得不由我横渡雪山出兵。是谁觉得外族将领并不可靠,后起将领难以为继,不得不让我继续统兵出征。阿耶敢说,您同意我将封地选在泊汋,没有防着李谨行这个靺鞨人的意思吗?”李清月振振有词:“是!我确实可以像是临川姑母一样只在天后身边辅佐,帮着颁发诏令,整理文书,但我既然已经走到了今日的这一步,就不可能做个寻常的公主,把军权全部卸下来。”“那些府兵知道跟着我才能吃饱饭打胜仗,那些坐镇四方的将领知道我能去给她们提供支援,那些投降于大唐的外族将军知道,他们倘若再生叛乱之心,我也有这个本事用一只手将他们按下去——这便是今日的实情。”“您说得好生轻巧,什么叫做我归根到底只是个公主!”她的眼睛在这一刻黑沉得吓人:“李弘也说得很轻巧,仿佛交出军粮只是赈济灾民的手段,扣押士卒在陇右也是节省粮食支出,李贤除了早年间的校阅府兵毫不知军事,朝堂上的世家公卿甚至还觉折冲府的永业田侵占了他们的利益,他们比之我这个公主还要不如!”“但你做不了太子,也做不了皇帝。”李治的声音也像是被这一句句诛心之言给催生得愈加响亮。既做不了皇帝,那便不该有这等宛然已经失控的兵权。偏偏李治又必须承认,安定刚才说的有一段话是对的。下到府兵,上到将领,没有人会接受她被以一种毫无理由的方式剥夺军权。倘若安定公主失权,阿史那贺鲁当年掀起反叛的教训,恐怕就在眼前了。当年的李治初登天子宝座,也不曾让风疾()发作到这个地步,有这个底气拿出七年的时间来平定叛乱,但如今的李治已被疾病、权斗、儿l孙债给一步步磨去了心志,又哪里还能轻易许出七年之诺用来扫清疆土。他只是用一种愈发像是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儿l。“我不想跟阿耶闹成这样。”李清月叹了口气,“送别李弘的时候我还又骂过他一次,说他和世家勾结实在是不孝,也完全不明白阿耶的毕生所求,更不明白阿娘在其中做出了多少贡献。我总不能……”眼前的林中光斑,让李治本就不太清明的目光里也多出了一道道炫光,让他在这句软化下来的语气里,好像重新看到了那个跑到他面前来询问的小姑娘。那个时候,他对女儿l的称呼还是阿菟,而不是一句何其冷淡的安定。李清月的那句未尽之言,听来有几分哽咽的意味,像是在说,她绝不能比李弘还不孝,再将阿耶给气病倒一句。奈何时间是不能倒退的。所以李治再无法弄明白,到底为何他的子女跟他之间,会在不知不觉中,闹到了比父亲那一代的时候还要不可开交的地步。他只知道,就算安定和他还不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在这份后辈与长辈的此消彼长之间,他知道自己依然需要做点什么,来阻遏住这个趋势。他像是在跟自己说,也像是在跟面前的女儿l说:“安定,我已给不了你更多的东西了。”安定公主,上柱国,右武卫大将军,安东大都护,这是一连串位极人臣的名号。就像苏定方一般,再要加封的话,只能封到她的子女身上。但她甚至不想在这个早该成亲的年纪出嫁!这就是君王与臣子之间的矛盾,也是父亲和女儿l之间的矛盾。除非有一方真正停住脚步。他希望这个人不会是他。可他在这沸腾而煎熬的情绪里,听到的却是一句依然不曾犹豫的答案:“您可以的。”直到说完了这四个字,李清月才有一瞬的沉默,像是在考虑,她到底要不要将自己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先一步在她目光中闪过的下定决心,却像是在告诉着面前之人,她必须要说,也不得不争。“我要安定公主这四个字的前面再多出两个字,有别于寻常公主的地位,哪怕新的太子再立,哪怕您的权柄会挪交到下一任天子的手中,他都不能对着他的姐姐举起屠刀。”李治感觉到掌心有一阵钝钝作痛,“哪两个字?”“镇国。”李清月迎着李治的目光,给出了这个答案,“镇国安定公主。”!千里江风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希望你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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