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至猜此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比那全礼更像个文官世家出身的儒者,因为这是副很适合说服人的长相,却让人觉得不够压迫,便是从商也不像能做大老板。
这间主屋里有几株似乎是为了让南宫雅叙赏玩而移进来的小花小草,想必是屋外那位“丑爷”精心挑选,供南宫家老当主耍耍的。
南宫雅叙也不多言,伸掌一指似乎早就设好的客座,示意陈至落座,陈至便一整双袖自然先坐下。
南宫雅叙也跟着坐在主座,落座的时候便开了口,第一件事便是先为“丑爷”形貌告歉:“希望陈少侠不要在意,‘丑爷’形貌如此,在夜里尤其骇人,但是若惊吓到了少侠,那绝非他的本意。”
“先前引路的小兄弟早有提醒,‘丑爷’的形貌并未惊到晚辈……”陈至顿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想说之事也许对南宫雅叙并不意外,于是干脆说出来:“……我只是没想到百花谷的一名老花匠,居然身负不错的武功,连我也看不出深浅。”
南宫雅叙果然没有露出意外神色,他哈哈大笑道:“早就听说‘闭眼太岁’陈少侠是名精湛炼觉者,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说到这里,南宫雅叙语气一转,用一种劝服人一般的语气对陈至道:“‘丑爷’是个简称,此人的自称其实有‘丑爷吓死鬼’五个字,十五年七个月之前,他转手几道关系,托一名花匠引荐入谷。
吾儿乘风当时便不同意,因为刀手和刀手师范也有炼觉者,早有人看出他武功不凡来,加上‘丑爷吓死鬼’实在是个太过刻意的假名,于是他们便想赶‘丑爷’出谷。
这位‘丑爷’并没离开,也没显出功夫同乘风他们翻脸,反而像个凡俗民间人一样生生跪在谷口求情一天有余,老夫听到后便起了兴趣,想要见这个人一面。”
陈至听到这里其实有些不解,问道:“若‘丑爷’是名修炼者,以修炼者的本领,跪上一天多并不是难事。”
南宫雅叙则摇头一笑,驳道:“可若‘丑爷’把自己当作一名武者,以武者的尊严,单是下跪就已经是极难之事。”
陈至点头,这是他可以认同的判断思路。
南宫雅叙继续说起“丑爷”入谷之事:“老夫见了‘丑爷’,第一印象便是觉得此人在扮老,也在刻意隐瞒身份,但老夫始终看到了一点不同于心怀不轨者身上不该出现的东西,于是老夫便觉得可以收下此人。”
南宫雅叙在这段时停了一下,才道:“那东西便是矛盾感,这个人身上同时藏着自卑和骄傲两种针锋相对的情绪,这两股情绪或许连他自己都并未发觉。
老夫心想江湖中人人皆有无奈,这个‘丑爷’虽然刻意扮老又掩饰身份,想要入百花谷的目的却似乎并不那么危险。
又或者,他身上这种矛盾的特质让老夫觉得此人可以留下,之后十五年多,老夫便留着他在老夫身边,他也始终没有做出什么乘风等人担忧的危害南宫世家之事。
‘丑爷’自身也有变化,丝毫不离老夫的眼,纵他之前对百花谷南宫世家心怀什么恶意,如今却也该完全不见了。”
说到这里,南宫雅叙语气又一变,换成一副感慨的口吻,说出来的话颇显神秘,不知道是为此事作结还是另有所指:“也许想要杀死一个人的想法,最好的武器不是刀剑,而是岁月。
裁剪久了花草里的枯枝败叶,连自己身上的尖刺也一并剪下来,这种事只怕也是有的。老夫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只是却暗自享受事情发生后的现状。”
这是否同时也是南宫雅叙的自况?
陈至静静等着南宫雅叙的正题,因为听起来正题不远了。
南宫雅叙却似乎还有得绕,提起另一件事:“……陈少侠见过吾儿乘风了,不知陈少侠对乘风印象如何?”
陈至猜这个问题将会引出南宫雅叙的正题,于是答得也毫不保留:“南宫谷主做事大方体面,颇有一家之主风气,对于百花谷南宫世家的未来也是实实在在地上心。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真正的意图,却不好向他人表达,因为只有南宫谷主自己的安排,才是他觉得妥当的安排。
哪怕他察觉到一项安排不够妥帖,也会想法用自己的做法补救,而不会求助于他人。”
这话说得颇不客气,不过陈至对南宫雅叙、南宫乘风各自的想法已经稍有猜测,觉得不必在南宫雅叙面前掩饰南宫乘风与陈至一叙之中表现出来的真实态度。
因为南宫乘风所有对陈至客气说话的设想前提便是:我另有安排,不管你“闭眼太岁”是何人邀来,不要破坏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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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雅叙似乎果然并不在意陈至说得毫不客气,开始谈到自己的子女们:“
老夫这些孩子们,各有各的性子,老夫最为清楚不过。
乘风是个好孩子,也是名好当主、好谷主。只是他毕竟资质有限,有心而无力、擅断却好悔、用人之宽和御人之严不能同时并用,是他的一大缺点。对他来说,做个好孩子或者做个好当主、好谷主这是相互不得不割裂开的三件事,当必须同时解决时,他就会自然而然倾向于其中一项而把其他两项上遇到的阻挠看成对他的敌对。
弄花本来也是个勤奋的孩子,却看不清自己的本事在哪里,他自以为除了他妹妹皓雪外百花谷南宫世家能有如今的名声他出力最多,觉得乘风作为当主怠慢了他这个弟弟,于是作风堕落得最为彻底。妙霖那小子向来算不上老夫的乖孙儿,在他眼里却看成个性子相投的好儿,妙霖的死对他打击很大。所以,一旦涉及到当主交替之际,他根本是打算趁机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