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的很多小孩都不知道,在同一个城市里,还有这么一群为了活下去什么都愿意做的同龄人。
渐渐地,她变得不在意疼痛,有时候疼痛反而让她踏实,让她感受到了“真实”。
她明明会痛会难过,和那些父母疼爱的孩子是一样的。
她也曾得到友情,但很快就消失了。
那些她想要握住的情感和人,并没有因为她的珍视而留在她身边,死了、走了,或者为了一点钱将她出卖了。
冉禁曾经有过一个很珍惜的朋友,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个朋友的长相。某年的寒冬腊月她没有地方住,被冻伤了膝盖,这位朋友看她可怜,就将自己的床让了一半给她。
对她好的人,她会永远记在心上。
即便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没超过三个月。
好朋友拎着一罐廉价啤酒,对冉禁感叹:“活着好难啊……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将咱们生下来受罪,生下来也不管,就随便一丢。生,只是短短的十月怀胎,而活,却是漫长看不到头的数十年。”
冉禁听着她的话,有些出神。
“幸好!干完这一票咱们就有钱了!到时候我想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小地方重新来过。我想租一间房子,想上学,想谈恋爱,想有个家。”
听到“家”这个字,冉禁无比向往。
“小淙,你跟我一起走吗?”她问冉禁。
“好啊!”
十七岁的冉禁兴冲冲地答应了,并且开始幻想拿到了钱,坐上绿皮火车,在热闹的火车车厢里和一群陌生人挤在一块儿,谈笑风生。
而她跟着她的好朋友,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遗忘曾经所有的不快乐,每天能吃上热饭,有热水可以洗澡,可以在明亮的教室里看书,睡在温暖的屋子里,继续找妈妈。
大概是因为这个愿望实在太奢侈,所以老天爷并没有让她如愿以偿。
好朋友在三天后帮人催债的时候发生意外死了。
冉禁拽着和她同行的人问,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她在什么地方出的事,怎么可以就这样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对方嫌她烦,跟她指了一个大概的方向:“就在那座山上,你沿着北边那条道找找应该能找到。干嘛,我警告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是她自己不小心从皮卡上翻下去的,当时那么多人追在我们后头,停下来我们整车的人都要玩完,谁能顾得上她?”
冉禁死拽着对方的衣领,听他说完这番话,用力一把将他推开。
冉禁就要离开的时候,身后的人冷笑着说:“都是贱命一条,死在哪里不是死?还真把自己当人看,你以为你是谁啊?”
不得不承认,那个人说的对。
时隔数年,冉禁很多事都记不清了,但还记得那句充满嘲讽的话。
那一整夜冉禁都在漆黑寒冷的山岭中寻找好友的尸体。
这座山并不大,就在近郊。
她多希望自己找不到,说明好友有可能没有死,有可能自己离开了。
就算这次钱没拿到,只要活着还是有希望的啊,只要活着,她们还有机会再赚钱,去做想做的事,往自己理想的生活奔去。
只要……
冉禁记得那天的日出,是她短短的人生里最寒冷的清晨。
在太阳初升的时候,她找到了好朋友的尸体。
薄薄的一层金光照在好友的脸上,不是沉睡,就是死了。
苍白陌生的死气像一把刀,毫不容情地划开了冉禁的心。
火车、远方,一个家,全都敛进一双不会动的瞳孔里,沉进了死亡的深潭,再也不可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