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沙漠便是人类不愿踏足的荒凉极境,从峡谷去到数千公里外的荒漠,要翻过雪山和草原,途经河流与城市废墟,路途遥远,还要对抗猖獗的异种生物。即便能安全抵达,寻找求助的人并将其带回来,又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仅凭一个小队的力量,怎么可能做到?“你是让我们去送死。”那名组员这样指责道。一般人绝不敢这么跟格蕾塔说话。杜彧端量了那人的背影好半天,认出他是格蕾塔的养子之一,好像是年龄最小的一个。格蕾塔耸了耸肩,那是她标志性的动作,她无所谓道:“喔,你如果对自己没有信心,可以坐下,我不强制你参加这次任务,我相信比你勇敢的大有人在。”“根本不是勇敢与否的问题!而是营救对象有没有让我们送死的价值!这不止是我个人的疑问,更关乎你选出来的十二名组员的性命。”“我很痛心。”格蕾塔望着她一手栽培出来的年轻人,说道,“是什么时候起,我收养的孩子居然有了这种可悲的想法。——你认为录音里的人不值得你拯救吗?因为她是个孩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想象不到的原由?”“太远了,她离我们太远了……”他无能为力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会损失惨重,甚至是无人生还,你不在乎吗?我是你收养的孩子,你可以不在乎我的生命,但其他人,他们有家人和朋友,他们——”格蕾塔果决地转移视线,她的目光落在下面众人的脸上,冷静强调:“各位,我再申明一遍,这不是一次强制行动,如果你被选中了却不愿参加,可以私下找我说明原因和苦衷,我会酌情处理。”她年轻气盛的养子不依不饶,语气激愤道:“就算你救回了他们又怎么样?谁能保证他们不是丧失自理能力的伤残病弱?我们的食物和水电都有限,我们——”“够了。”格蕾塔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声色俱厉道,“我很遗憾你变成了这副自私浅薄的模样,但你给我听着,十八年前你还在你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她也只是个丧失自理能力的病弱孕妇,要是我心疼那点所剩无几的食物和水,你早就胎死腹中!如今的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跟我大放厥词?”……杜彧对这场闹剧感到无聊地摆头,他的眼睛瞟向墙上的挂钟,快一个小时了。他邻座的人点评:“这孩子还太年轻了,只有十八岁,不明白永远不要当面反驳你的长官,哪怕她是你母亲。”杜彧说:“十八岁,的确是不想死的年纪。”“我二十八岁了,仍然不想死啊。”邻座的人无奈笑道,“不过真选了我的话,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为什么?”杜彧问,“她不是说了,不想去可以单独向她申请。”对方不知是嗤之以鼻还是冷笑,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道:“所谓申请,就是谈补偿待遇;该你去还是你去,不会变的。”然后又补充,“不过……我是自愿的。”杜彧还是问:“为什么?”对方答非所问道:“我女儿今年七岁,皮肤白白的,说话细声细气,我很爱她。”长会结束,杜彧直接回家,还没进门便闻到一阵来自厨房的焦糊苦味。他冲进厨房,迎接他的一团糟和遍地狼藉。杜玟今天突发奇想下厨做饭,于是造成了眼前的场面。“你去外面,我来收拾。”他一句话也不想和姐姐多说。“我也是好心嘛,想给你做一顿饭啊……”“不需要。”他不会为这种事感动的。明明一小时就能吃上的午饭,因为要清理厨房和餐具,硬生生花了两小时。杜玟给他添了麻烦,心怀歉意,聊天时比往常话少。饭后他去洗碗,杜玟坐在餐桌前,她斜倚着身体靠向椅背,探着头跟他讲话:“阿彧,姐姐好担心啊。”午后太阳正烈,透过窗户将几间居室照得敞亮通明。杜彧背对着她,整个人站在阳光里,金灿灿的光芒柔化了他端直的背影。她慢悠悠、懒洋洋地说:“要是哪一天你不在了,我怎么办呢。”杜彧把洗干净的盘子放到架子上滴水,他仔细地洗了手,擦干水煮,回头道:“你会活得很好。”他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如果他不在了,杜玟会如何;答案是她会活得很好,她就是那么一个人,没有什么能打败她。杜玟被热辣的太阳刺痛了眼,她捂住脸,喃喃道:“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给你一个我这种姐姐。”杜彧一向不把她说的话当回事,但这句话让他的心强烈颤动了一下,不是为这句话本身,而是相同的话他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