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分明半个时辰以前,他还拉着她,在大君父亲的眼皮底下,喝着交杯酒。
他手腕温热,勾着她的细腕子,眼神就像要擦出火花;怎么偏偏她抿了一口杯中佳酿,就那一小口烈酒,却一直苦到她心里?
一绺青丝拂到眼前,刺痒的触感,将她猛地拉回现实。
更令秦鉴澜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从交杯酒的深情款款到现在,众人都见到他甚至不愿意“赏赐”自己的夫人一个眼神,短短半个时辰,贺子衿迅速推翻了自己开宴时立下的人设,并且前后反差之大,令她始料未及。
况且不得不承认,失去了旁人关心的她,瞬间觉得北疆的风更冷了。刮到她身上,冷得像刀,和苦酒绝配。
此外,假若她方才没有看错,见到这位年轻向导的一瞬,贺子衿冷漠的外壳似乎有所崩裂,竟露出了她此前从未见过的陌生神情。
道伦梯布领着他们在穿过殿宇,三人各怀心事,即使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上也没什么交流。
身周人影逐渐散去,宫道上空荡荡的。
秦鉴澜见四下都是黑压压的夜,有点耐不住性子,率先开口道:“道伦梯布……”一时想不出合适的称谓,只得随口编造,“……公子,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跟着这家伙,哪有什么好地方去。”先接过话头的,竟是沉默已久的贺子矜。他听上去没什么好气,久违地带了些秦鉴澜熟悉的感觉,一反接风宴上的模样。
还没等秦鉴澜暗自告诫自己,千万得谨慎些,别过度信任这个一夫千面的人精,那边的青衣年轻人,提着灯发出大笑:
“贺子矜,跟着我没什么好地方去,这种话得亏你说得出口!”
秦鉴澜惊愕,前后看看,但见道伦梯布一脸轻松,这边的贺子矜见四下无人,也难得地露出了松懈的神情。
她捂住嘴,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跳动,恍然大悟道:“你你你……你们之前早就相熟!”
言毕,秦鉴澜特别视死如归地阖上了双眸。
对贺子矜的信任本就根基不稳,这下又出场了他的一个狐朋狗友,这种前有狼后有虎的日子,真是让她找不着女主光环!
这边两人不再言语,大约是对她所言的默认。
秦鉴澜心中情绪交杂,还顾不上看路,直到脸上一烫,整个人撞到一个坚实的脊背后跌跌撞撞地停了下来,才发觉贺子矜已经止住脚步。
他被秦鉴澜一撞,桃花眸却并未投来疑问,甚至哪怕是指责的目光,只是一心专注地,盯着面前。
她不由得顺着他的视线,抬起头来。
一座直溜溜的灰色石砌高塔,顶端高耸入云。怪的是建筑表面没什么装饰,与周围金碧辉煌的宫殿截然不同,原始而粗犷,煞是神秘。
秦鉴澜仰头望得脖颈发酸,却冷不丁听见,一串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塔门旁奔出几匹高大的宿州马,皮毛下涌动着圆滚滚的腱子肉,身躯在银白月光中闪闪发亮。
马背上的士兵,特质甲胄泛着金属特有的冰凉光泽,从头顶穿戴至脚底,密不透风地将血肉之躯紧紧保护在内,月色之下,未曾露出半点真容。
为首的战士,手执长弓,箭矢直指站在门前的三人,尖端白光凝聚。
冷光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间,秦鉴澜的脑海,突然不可遏制地疼痛起来,眼前一阵模糊。
兵戈的白光、白光——
她不由自主地按住了太阳穴。
却有男人的话语,蓦然穿入脑海。
犹如当头一棒,猛然将她敲回现实。
“宿州战士的精锐,天狼骑。”贺子矜的声音淡淡的,渺远得如在天际,“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话音刚落,男人纵身一跃,跳进了弓箭锋芒的正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