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衿伸手在她腰间一揽,秦鉴澜稳稳落地。男人沉声道:“别上马,走着会好些。我送你去住店,咱们就此别过。”
她伸手捋了捋发尾,终究没说话。
市集在眼前缓缓向前展开,日暮时分,仍然有车马在街上行走。贺子衿很周到,跑去为她买来了一块灰扑扑的头巾,走在她前面领路。秦鉴澜接过来披在头上,在下巴系了个蝴蝶结。边打结边想:以后都要这么过了么?手无缚鸡之力,古代日常生活中那些针线之类的还得从头开始学……
念及此处,她咽了咽口水,一冲动就伸出手去,想拉住贺子衿说:让我跟你走。
至少跟着他,身边还有个能照顾她的人。
但秦鉴澜压上全身力气,控制住了自己往身前扑腾的手。
两人本无感情,亦无夫妻之实,肯把她载到这里,已经是他的情分。
她就要这样跟过去,享受他的看顾,站在他身边,看他加入宿州军队,一年后再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李玄晏弓弦上的矢竹箭,一发射落马下么?
哪怕是首先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在他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做不到就这样重新牵绊他。做不到。
秦鉴澜眸中光彩逐渐黯淡,缓缓放下手来——
贺子衿偏偏回过身。
恰好看见她伸出纤纤玉手,似是作挽留状。
他一下子愣住。
秦鉴澜的视线却扫到了街市支起的棚柱,上面歪歪斜斜地张贴着两幅巨大的人像。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共同上前。
秦鉴澜仰起脸,揪着下巴上的蝴蝶结,对人像评头论足道:“画得眼睛不像眼睛眉毛不像眉毛的,比你差远了。”
“还不是靠我苦心经营,”贺子衿得意洋洋,熟练地接过话头,“没留下一点关于相貌的线索,那帮家伙只能听着李玄晏的复述来画。还是说,你本来就长这样?”
他笑嘻嘻地伸出手,指着人像,脊背立刻挨了秦鉴澜一拳。
两幅通缉令,巨大的纸张从街市的棚柱上垂落,高悬其上。一男一女,水墨作的两张人脸,眉眼歪七扭八得不成比例,俯瞰着大半座小镇,带着“够丑”的离奇感。挥毫洒墨,分别上书秦鉴澜和贺子衿三个大字,以及最底部的“重金悬赏,朝廷逃犯”。
“那我不能放心让你一个人离开了。”贺子衿抱起手臂,对着画像说,桃花眼没看她。
“行,”秦鉴澜又好气又好笑,“那你给侠女当仆从。本侠饿了,识相的赶紧带我去打尖!”
二人牵起马,顺着石子路进镇,一路上说说笑笑,没有半点被追捕的紧迫感,走走停停地绕了许多路。
夕阳西下,日头再度沉下地平线,他们才停在一座破旧的建筑物前。
“你确定,我们已经走遍了整座镇子?”秦鉴澜被入夜的寒风一吹,瑟缩着站在马后。
昏黄的油灯,映照着客栈悬挂在门外的酒字布旗。那种黯淡的色彩,令她想起昨夜,狭小的柴房,被亲密之人背刺的痛感。
“我也没来过这座镇子,”贺子衿深吸了一口气,“但我们肯定走完了,的确只有这一家客栈。就算你想睡在街上,我们也得买点干粮。”
他这一提醒,秦鉴澜才反应过来,腹部传出一阵难耐的咕咕声。
贺子衿把手里的缰绳交给秦鉴澜,大着胆子拾阶而上,敲响了布满污渍的木门。
啪地一声,门扉洞开。
暖黄的光晕,瞬间拥进秦鉴澜眼底。
一个尖细而热情的声音,在门后招呼道:“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