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曼也在到处打量,见这里是个四面合围的宽大院落,高墙耸立,哨塔垛口密布,宛如瓮城,密道的入口便在这一侧的墙脚下。而在院落中央竟矗立着一块硕大的垒石,上窄下宽,恍如小丘,依稀能看到旁侧高大的铁门。难道秦恪就在那里?她讶然失惊,实在没料到会是这样,显然谢氏也知道他本事太大,所以严防死守,便是要叫他插翅难飞,只等最後下手。“能好得了麽?这两天就没言语过半声,送进去的饭食瞧也不瞧,最後都原封不动又拾掇出来,唉……”童纲嘬着牙花子摇头叹气,瞥眼觑见萧曼,眸光微亮,上下打量了两下,嗤鼻笑道:“哟,这不是小秦公公麽,有心思来瞧一眼,也不枉费督主平日里把你放在心尖儿上疼惜。”原本该是句好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便透着股说不出的猥琐不堪。萧曼暗蹙了下眉,着实不愿搭理,可也瞧出今日全赖他才能成事,索性垂着眼,恭敬叫了声“童掌印”。“别介,不早说了麽?督主面前你也不过叫声师兄,掌印两个字万万使不得,只管叫个童公公、老童、小童都成。”童纲斜睨她冷笑,显然仍记着上次的嫌隙。曹成福打着圆场道:“还是老祖宗和督主有远见,叫御马监这边先另立山头,这会子就瞧出来了,坤宁宫那头叫人领着司礼监和东厂,可下头的人还是咱们的,催也催不动,锦衣卫和京畿防务这边却还是御马监统领,该办的事儿照样误不了,闲话不多说了,这就带她过去吧。”童纲也没当真为难,哼笑了一声,转身便走,萧曼冲曹成福点点头,快步跟在後面。两人一前一後很快到了那块巨石下,萧曼这才看出那道铁门竟是用拇指般粗细的铁杆横七竖八扣死了的,根本无法打开。她胸口促然紧绷起来,鼻息也窒窒的发懵,仿佛自己也被幽静在里面,不见天日。眼见童纲俯身打开机关,拨开二尺见方的一扇小门,想也没想,先把提盒往里一塞,自己也跟着矮身而入。浓李粉艳掌心伏贴处刺骨如冰,几乎撑不住,原来这地竟是用铁板衬嵌铺就的。借着室内微弱的光,能看出连板间窄狭的缝隙也被铁水浇死了。不用看就知道,这里到处都是如此。若非有意存心卖放,这样的牢笼任谁也插翅难飞。只是对付一个失势的人而已,至於麽?有些难以置信的震惊,但因着他往日的身份和形势,似乎又在意料之中。萧曼不知道是怎麽从那扇小门硬挤进去的,浑身刮磨得疼痛仿佛牵扯着胸口的筋脉,勒如满弦,再多加一分力就会从中崩断。暗寂中,满鼻尽是尘秽和凄怆的金石锈气,可那股浅淡的薄荷味却独着其间,隐而不泯,又或者说,是她对这味道有着非同寻常的觉触和偏私,所以一霎间便嗅了出来。是他。萧曼能清除的听到心跳的促响,费力平复了一下,才敢抬头去看。右手铁墙边是砖石粗垒的床榻,上面只铺了张草苫,他仅着贴身的里衣挨墙斜倚,仰首凝望。那头顶高处还留着一扇小小的气窗,虽无进出的可能,也仍用铁杆封扣着,但尚能望见一片天。夜色浓沉,那弯晚出的残月恰好在气窗外半隐半现,淡冷冷的光铺泻下来,漫散在他身上,把霜雪色的白染浸成凄寂难言的灰色。这样子似曾相识。去岁七夕,先帝崩後,亦或是每个秉烛孤寒的夜晚……她不愿再想,怕徒惹伤情,就像此刻窗外的月,那弯起的残勾锋刃雪亮,瞧着便凛然心痛。萧曼抿唇轻吁了口气,默然走进,拿火折子点上半根蜡烛放在一旁。泛黄的光盈起来,一点点散晕开去,映亮了昏杳的铁牢,也温开了他陷在暗色中的清冷身影。她还是没敢去看他的脸,轻手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那晚鸭肉粥,搁了调羹,挪步捧过去。烛火下,他衣衫整饬,头发一丝不乱的盘束着,仍旧是平日里干净利索的模样,脸上也看不出丝毫颓丧,反而有种重担卸肩,悠然闲适的平和,可略显迟迟的眸间终於难掩落寞。在宫中纵横睥睨的人,一旦失势,根本不用动刑,自己泄去了那口气,便意沉志消了,他也不例外。只是这一眼,萧曼便有些抵受不住了,鼻间酸涩,眼底也泛起潮意来,赶忙假作试温,凑近粥碗拿手掩了掩。“还不算凉,快吃吧。”他明明听到了,却恍若不闻,目光仍定定地注视着窗外,又像是漫无目的地出神凝滞,有意无意抻了抻架在膝上的手臂,当即牵连出一串窸窣的碎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