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监……”“只顾笑什麽,没个体统。”她有点看不惯那样子,颦眉作势轻叱,挪步转向侧後。那内侍一脸谄相,却吃了个钉子,赶忙敛气收声,紧随着她到了殿柱後的僻静处。“是……督主那边传话麽?”“回秦少监,不是二祖宗,是晋王妃殿下薨啦!”萧曼浑身剧震,脑中一片嗡响:“什麽?殿下薨了……怎麽会?”“千真万确。”那内侍眼角左右斜撇,压着嗓音道,“内苑里面刚传出来的消息,就昨儿晚上的事。嘿嘿,坤宁宫内边都乱了营了,太皇太後娘娘这会子还在哭天抹泪呢。”真的就这麽去了?一条鲜活的性命,没享过多少身为王妃的尊荣,也没得到过夫婿一时半日的关爱,摆设似的幽禁在宫中,现下更像个被随手打碎的物件。萧曼木着脸,心头那股凄凉漫溢出来,恣意游蹿,四肢百骸都是冰凉的。虽然身份有别,相处的时日也不算多,但许是因为遭际相似,她早将慕婉婷当做可以随心相谈的友伴。可自从上次在液池边的水榭相送,便再没有见过她,此後也没有半点消息,想着八成是真的回平远侯府去了,原来还在宫中,竟横遭劫难。现下香消玉殒,再也见不到那个素手抚琴,如泣如诉的人了。她没有唏嘘,心头麻木的茫然:“殿下……是怎麽去的?”那内侍像没瞧出她眼中的异样,仍旧嗬声道:“这个奴婢倒不晓得,只听说人抬回来的时候,脖颈子前後带着条淤青,跟故太子妃殿下当初自尽那会儿一模一样,兴许也是因为什麽事看不开,便自个儿寻了短了。”他语含戏谑,全然像在说一件趣闻轶事。萧曼却如被冰水激面似的,猛地打了个寒噤。同太子妃一模一样,难道又是秦恪做的?她不愿相信,况且对这样一个在宫中几近闲废的人下手,似乎也毫无必要。可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呢?坤宁宫,太皇太後……一个让人浑身悚然起栗的念头在心中生涌而出,莫非生死大限真的要到了?“督主可在宫中麽?”萧曼冲口问道,语声已有些颤。那内侍被她唬得一怔,谄媚的笑僵在脸上,坤宁宫里死了人,又没什麽了不得,反而还是好事,何至於这般着急得要找二祖宗。“秦少监怎麽忘了,二祖宗好几日没在宫里了,司礼监和东厂那头都没有信儿,奴婢要是去问,那不是抢着挨板子麽?”可不是麽,自那日来了之後,人就又不见了,可如今事情已洞若观火,他居然还暗躲在外头,究竟是运筹帷幄,还是懵然不知。萧曼无从猜度,也不愿去揣摩他的心思,但宫中的“营盘”好歹要紮稳了,为他,也为了自己。她略一思忖,正色低声吩咐:“你到司礼监,把这件事原样告知曹秉笔,请他禀明督主,即刻就去。另外,徐阁老该还没走多远,马上命人去请回来,就说陛下有事召见。”那内侍不明所以,仍是一脸诧然不解,但看她神色严峻,也知道吩咐的事定然不会错的,当即也肃然起来,应声匆匆去了。萧曼伫立在原地,目光迤迤地瞥向窗外,天依旧晴好,碧空如洗,云却似静了,再也兴不起波澜,更挡不住那炽烈如火的日头。慢慢往回走,心跳和着步子颤动,找不到一寸平静的地方,将将到寝阁外时,就听到里面童声滞涩的呼唤。她赶忙换做欢颜,撩帘进去应了声,到里间一瞧,澜煜已从被子里坐了起来,正惺忪着眼嘟嘴不乐,像是怨她不在身边陪着。“你去哪里了,怎麽脸这麽白。”“没什麽,方才洗手时浸了凉水而已,待奴婢搓一搓,再替陛下更衣。”萧曼说着便走上去。那孩子全不在意,转颜笑着伸出手:“我不怕凉,来,我帮你暖暖。”“那可使不得。”萧曼也笑,做样搓了几下,把略带微温的手掌包拢在他的小拳头上,“身边这些人,陛下最喜欢的便是秦厂督和奴婢,对不对?”“当然了,你们两个最好了。”“若是有人不想叫秦厂督在陛下身边呢?”“谁这麽坏?朕绝不答应!”残阳澹澹今年的夏似乎来得比往年都早。四月末的天气,才刚近午,郁树檐头便有些挡不住那股渐浓的炎炎之意了。不大的风裹涌着烘烘的热浪,在中庭的长廊里冲挤绞缠,陡然加疾,啸声和衬着哀泣绕梁盘旋,莫名有种浅吟低吼的凄厉。长廊中截处架着九翅扇屏的凤床,薄纱垂帘扭乱如蛇,招摇的向外鼓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