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走开,仍垂首恭立在一旁。这时不再远隔遥望,也没有重重障目,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清清楚楚就在眼前。他记不清当初在京师城外那间茶棚里,所见的是什麽样子,甚至连一丝穿戴打扮的片影都想不起来,淡淡的一丝回忆,连同无数日夜中在心中所勾勒的形象,都重重映在了现下这稍嫌纤瘦不盈的人上。丽而不俗,清淡如菊,似乎还有一点点不好言说的倔强,可不就和自己朝思暮想的容颜一模一样麽?明明是个弱质女流,年纪也还小,神情间尚存着未退尽的青涩,他不知从哪看出的“倔强”来。或许是感慨她遭际凄凉,又或者纯粹只是臆断,单只是一见便猛然生出这感觉来。难道不是麽?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家,整日在阉宦的欺淩逼迫下过活,也无人可以倾诉,若是个生性懦弱的,能捱到今日麽?那一刹,他忽然心口锥痛,更觉自己除了诗书之外一无是处,自惭之下竟不敢再去瞧她,赶忙低了头,随着引路的官员转向一旁。那正殿之上,从御座至门前铺就了朱锦长毯,左右两侧各摆放着数十张矮几。这便是今日答题的考位,殿试虽然不会黜落会试中榜的人,但考生毕竟还未入士,没有在天子和朝臣面前就坐的道理,因此案旁只设了蒲垫,所有人都必须效法古贤,跪立作答。礼乐再响,垂幔由两名锦衣卫卷帘将军缓缓拉起,众考生又拜了一遍,便由内侍引着各自入座。吴鸿轩在自己的案前坐下,那上头早已放好了今日的殿试的策问之题。他深吁了口气,静心凝神,端详揣摩片刻後,便已成竹在胸,提笔在稿纸上拟起了提纲。“秦祯,我受不了了,这冠好重,好累人啊……秦祯。”开试还不到一刻,澜煜便开始坐不住了。萧曼正暗觑着坐在左手春残滋味大言不惭地说什麽不能冷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其实还不是自己心里不痛快。现下叫澜煜去巡阅,定然是暗地里又在动什麽歪脑筋,却拿这孩子在前头做幌子。萧曼有点没料到他在如此场合之下还会为这等事计较,活脱脱就是一派醋意陡生,不肯轻易善罢甘休的架势。她知道他为什麽忽然又闹起烂脾气,却不知自己心里凭什麽也忐忑难定,无端端地来置这份闲气。该就是恼他这副不拿正心度人的臭毛病,还能有别的麽?这般想着,非但没觉释然,反倒更加心乱如麻,仿佛当面扯了谎似的。若不是为着她,他还会如此不依不饶的麽?尤其是方才那一瞥的神色,笑中也透着膈应和不屑,分明就是在拈酸吃醋。不知何时,萧曼的双颊已熨烫如火,那股子热蒸得眼前也盈起一层薄蒙蒙的雾。位份高也好,长得俊也罢,说到底无非就是个宫奴而已,自己究竟在瞎琢磨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