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望去,就见从荣姐身后走出一个穿鹅黄衫子,蓝绫裙子的丫头来。且看那丫头缓抬起头来,嘿,好一张驴脸,吓的李氏受了一惊,原以为那梁二姐是个模样齐整的。那哥儿,打进门起,就一直想看梁二姐生的模样如何,方才在房里,偷了几眼。只偷见站在外头的那个,不胖也不瘦,身材短,垂着头,露出半张粉面来,不由得心儿荡漾。暗道:要是她也成。又偷一眼,觉她老实,不是那等强人,心里更添喜欢。荣姐唤人出来,这哥儿一直盯着春桃,谁知是最里头那个,等瞅清她的模样,顿时大叫一声,瞪了眼儿。这香梅走出来后,往蔡娘子身边去了两步拜她。“见过婆母。”唤罢人,也是心中极喜欢,往那哥面上溜了一眼,捂着嘴笑嘻嘻。那哥儿见她丑模样,已是嫌的不能再嫌了,见她又冲自个笑,忙把脸转到了一边。“怎麽是你?”蔡娘子后退两步,面露嫌弃。“婆母,不是俺,还能是谁?”这香梅也不嫌羞,对着蔡娘子一口一个婆母,唤的多亲。李氏见事有蹊跷,便问蔡娘子,蔡娘子指着她说:“娘子,这丑丫头是东院上夜的,不是……”说着,看了一眼春桃身边的梁堇:“不是吴娘子的丫头。”李氏又看向荣姐,荣姐拉了脸子,说道:“方才,我问母亲,让不让说,母亲说让。蔡娘子你来,我又问你,你也说让,还多高兴。怎麽,我说了,你倒嫌人家丑,人家哪里丑了,不过是生的有福相罢了。”李氏道:“你如何为东院的丫头说起了媒,作下了一场误会。”“东院的丫头,也是咱江家的丫头,我见她喜欢,得知她还没有女婿,便想着替她说一个好女婿。我进房来,可没说是为我自己的丫头说,母亲想差了。”“这丫头只是个上夜的,我看年纪也大,长得又不是个模样。俩人也不配,媳妇,你与哥儿要说说个相配的才好。”李氏道。“母亲,你有所不知,这香梅,属猴,才二十四岁,正青春。人家怎麽不是个模样,这模样有福。”“这哥儿今年才二十,差了四岁呐。”“年纪大好,俗话说,大三岁,抱金砖,年纪大,知晓疼人。”荣姐又看向那个哥儿,骂道:“我听说你在外头,与人争粉头,偷寡妇,香梅虽然身份不如你,但人家是个贤惠人,我看配你有余,你把脸给我转回来。你俩也算互相补了长短,你别嫌她身份,她也不嫌你臭。不然,你这等人,只怕要不上媳妇,谁家好丫头肯嫁你这样的。如今,有香梅这样好的不嫌你,你就知足吧。”荣姐连骂带损,把人损的低着头,不敢吱声。蔡娘子急道:“哪个烂嘴的胡咧咧,俺儿二十的年纪,见到大姐,都脸红避让,哪里教人沾过身子。娘子从何处听来,甚麽争粉头,偷寡妇,真真是冤枉死个人。这都是外头浪人干的事,俺儿出去的少,即使出门,也是为的正事,他尚不知人事,哪里会犯浪。”“浪不浪的,娘子你使人去咱家下面打听打听,婆子媳妇都背后笑话咧。”李氏说荣姐:“你一个小娘子,说甚麽浪不浪的,没由的脏了嘴,教这房里丫头笑话。”“母亲好偏心,不说你房里的蔡娘子,偏说我,她不先说浪字,我常年待在闺房,哪里知晓。”荣姐怪她,李氏说不过她,只好不再作声。“蔡娘子,你觉得这香梅如何?”蔡娘子不肯教儿子娶香梅这个丑丫头,便说:“我儿配不上她,她们俩人不相配。”“婆母,我不嫌他。”香梅一句话,噎的蔡娘子脸都涨红了。“我看相配的很。”荣姐问李氏:“母亲,你说配不配?”李氏看看蔡娘子,又看看逼问自己的媳妇,道:“我看不出来。”“娘子。”蔡娘子恼她不替自己说话。李氏谁都不想得罪,看了看蔡娘子,与荣姐道:“这说媒,需两厢情愿,她香梅肯,蔡娘子家的哥儿肯不肯?”那哥闻言,忙摇头。荣姐见状,冷哼一声,站起来走了。“娘子,你看她的规矩,哪有这样与人作媳妇的。”蔡娘子忙与李氏说道。李氏面上也不好看,许着话:“等她再来,我罚她规矩。”“婆母,那我咋办?”荣姐走了,香梅还在。蔡娘子要打她,这香梅一溜烟的跑了。她是那种浑人,因生的赖,得不上女婿,日日想的紧,好不容易家中主子给她说了个女婿,还是她想的好家。这香梅从李氏这出来后,就去荣姐那哭泣。
荣姐道:“人家不肯,我有甚麽法,不如你先回去,等日后我再替你说一个。”香梅不肯,哭道:“我就爱上了她家的哥儿,娘子,你要替我做主啊,那蔡娘子说话不算话,先说我去她家,不用洗衣做饭,还让我管家哩。见我丑,就不肯了。”房里的人都笑了,荣姐笑说:“等过几日,我再去替你说说。”也巧,江三郎来荣姐这,见有个丑丫头在这哭泣,便问生了甚麽事。荣姐道:“这丫头唤香梅,爱上了母亲房里蔡娘子家的哥儿,你说怎麽是好?”江三郎闻言,也笑。香梅见着郎君,听说他好说话,便哭着央他做主,又说蔡娘子的赖。江三郎来到荣姐身边,这荣姐正坐在榻中间:“娘子,好歹往边上去去。”荣姐见他也要坐,一面往边上去,一面道:“房里有椅子你不坐,偏来挤弄我。”江三郎在榻上坐下,春桃摆了张小方几上去,又摆了一盏香茶。江三郎吃了茶,令香梅细说来,说得好,他替她做主。这香梅一心想许给蔡娘子家的哥儿,在房里,一张巧嘴,说的可怜可气。梁堇听了一会,掀开帘子,悄出了房。门口的丰儿,听的多有滋味。“二姐,咋出来了?”“我忽想起有事,不好在房里一直听,大娘哪里去了,你可有瞧见她?”梁堇问她。丰儿说道:“刚才还见她,八成去针线房了。”梁堇去针线房寻她,果然把人寻到了。蔡娘子的事了了,梁堇算着日子,今日是八月底了,她干奶奶,卢婆子的生辰,在十月二十八那日。梁堇这会该着手寿礼的事,置办好,再托人捎回去,早几日到比晚到好。卢婆子今年过生辰,冯氏该如往年一样,赏身衣裳,再赏桌席面。冯氏赏了衣裳,梁堇就不能再送她衣裳,要送就送一样令人喜欢的。她回到下人院,找出荣姐赏她的金钗,让李大娘去外头寻家金铺,给她干奶奶打一只金桃出来,好作寿礼。旁人与她送的有料子,到时,再挑几匹好料。天晚后,杨氏房里,烛光晃晃。她坐在凳子上,正对铜镜拆头发,身上穿着红里衣裳。梳妆台是暗漆螺钿的,里头做了几个银把手的小抽屉,台面上丢着搽身子的膏,抹脸的粉,描眉的罐子,还有梳头的香油。江二郎正歪在粉帐子床上,枕着织金的枕头,衣裳鞋袜都没脱。“我家有万贯家财,也经不住你家。上回娘不是教我与大嫂去她房里挑礼吗,我不见俺家送的一对金蟋蟀,以为是娘收起来了,这才没得见。你猜那对金蟋蟀,哪里去了?”江二郎欲睡未睡,正迷糊,懒懒道:“去哪里了?”“老三媳妇的箱笼里,你娘把俺家给的那对金蟋蟀给了她。”杨氏提起这事,就一肚子的气。“给她了?”江二郎坐了起来,醒了精神,想了想,道:“怎麽给她了?”这江二郎,生的虽不多俊,但会些腿脚功夫,身材不和江三郎一样文气,在作官家里,是少见的精悍。“你说怎麽给她了,自然是疼她。”杨氏拆了头发,坐到床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她使人来唤我们,我和大嫂还说,日头打西边出来了,怎麽想起教俺们去挑礼。以为是她体恤俺俩,谁知那礼,是教老三媳妇挑捡罢的,人不要的,再唤俺们去捡。”“你哪听来的,别是人胡说。”“谁胡说,是娘房里挑帘子的丫头来和我说的,千真万确。”“那丫头才几岁,懂甚麽。”“人怎麽不懂。”杨氏又说:“下晌她又来和我说,说老三媳妇带了个丑丫头,去娘房里说媒,想把那丑丫头许给蔡娘子的儿子。娘又给了她东西,出来的时候,老三媳妇的丫头手上多了一只梅红方匣。”江二郎不解:“老三媳妇给蔡娘子的儿子许丫头作甚,还是个丑丫头?”“听说是蔡娘子瞧上了她身边的丫头,你看她,怎麽好惹,不过是瞧上了,还没怎样,就来打人的脸。蔡娘子不肯配丑丫头,老三媳妇还不依。你还说我性儿不好,你看她,就差生吃人了。都是与你家作媳妇,我作的小心,她作的多霸道。”江二郎见她苦闷,就没再走。杨氏好床上事,脱了他的衣裳,帘子也没放下,把人压着,行了一回。≈lt;hrsize=1≈gt;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有加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