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的梁堇听见有人唤她,开了门,见是香梅,请人房里坐。“二姐,你知我从哪里来?”“哪里来?”“从你们西院的蔡娘子家,要说这蔡娘子,谁能比她,人在上房得意,家里还买下了俩丫头使唤。人也不住甚麽下人院,在外头住的是五间大房,吃饭,那都是教丫头去酒楼里买,甚麽菜好吃甚麽,家中还使着冰。过的日子,外头富贵之家都比不上。就是这般的人家,方才请我去,说她家大儿正值婚配,想娶我作她家媳妇嘞。”梁堇听罢,忙贺她:“这蔡娘子家这样好,香梅姐嫁过去,恁享福。”说罢,瞅了两眼那香梅的驴脸,凸嘴的大龅牙,不由得暗道:那蔡娘子那般有势,瞧上了香梅姐,令人好生奇怪。只听香梅又说:“她家瞧上我,但我没瞧上她家。二姐,别看我长得丑,丑可比俊好。那蔡娘子是个识眼儿的,一眼就看上了我,托人打听了我好些日子。在咱家,俊丫头好找,丑丫头却难得,她见我不答应,要是找上你,你也别应她。”梁堇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听出香梅是说她也丑,只觉好笑的慌。“香梅姐,你放心,你都不应,那我也不应。”“应了咱就贱了,日后咱甚麽样的人家寻不到……我听说蔡娘子的那个大儿,不是个好的,常去外头睡粉头。人生的又猥琐,他那身子不知教多少人沾了,又脏又臭,任他家再有势,我香梅也瞧不上,咱不能为那富贵折咱的腰,说啥都要有骨气……”这香梅在梁堇房里,絮絮叨叨,说了好半晌话才走。她在蔡娘子房里没得上好,便有心在中间捣鼓事,教那事成不了。次日,梁堇在正房里,把这一趣事说给荣姐解闷,惹荣姐笑了一场。说起丫头的婚配,荣姐就作哑巴。她身边的春桃,都二十多岁的年纪了,却从不开口让她回家嫁人,巴不得春桃能卖身,她好霸着她。这日,外头同知娘子家来递了帖子。荣姐在里间床上正歪着歇息,梁堇交给春桃收了起来。“二姐,我与你炖的茶,你休走。”且说这喜儿,在茶水房炖了一锅浓艳艳的香茶,舀了一盏,用托盘端着,一手提裙儿,见梁堇在房里,便拉着不教人走。梁堇知她心思,坐在外间,吃了一口茶。喜儿掀开帘子,把盆里的水泼出去,在门口的水桶里,舀了半盆进来。又把荣姐用的澡豆,取了两颗,揉在水里,洗了手帕,拧的湿湿的,递给梁堇擦脸。“外头这样热,你看你脸上的汗,快擦擦罢。”梁堇接过,擦了手脸,那喜儿进去里间,包了一块冰来,丢到茶盏子里。“喜儿姐,别忙了。”喜儿又去橱柜里,端了一碟荣姐早上用剩的炸虾,半碗蛤蜊酱。搬了凳,挨着梁堇坐,剥了虾,沾着酱,递给梁堇吃。“趁她们俩不在,你吃了,早上坠儿要吃,教我给收了起来。”“坠儿姐,怎麽不教她吃?”“你个傻子,她吃了你吃甚麽。”梁堇笑嘻嘻的谢了她,喜儿又去后头拿了针线活来做,掀开梁堇的裙子,见她的鞋穿出毛边来了,便说要给梁堇做两双鞋穿。“怎好劳烦喜儿姐。”“又不是别人,咱俩好,我爱与你做鞋。”喜儿抬起头,笑说,又垂了面皮,做手上的肚兜,就见那肚兜,用的是蓝缎子,又裹了红缎边。上面用银线,正在绣猫尾巴。荣姐醒来,唤茶吃,喜儿端了一盏放凉的茶进去。她等了几日,就是不见荣姐提大管事,下晌,便和春桃说:“你与她说一说,房里没有大管事怎麽成。”“你怎麽不说?”“我说,她还以为是我想当。你去说说,省得沧州那边,再使人来,咱这边先把位子好歹占了,要是沧州来人,也好撵人回去。”春桃往房里,去问荣姐。荣姐道:“我正打算和你们说这事,你去把二姐和喜儿都唤来。”一会的功夫,春桃唤齐了人。“宋妈妈已经走了,二姐,这个大管事你来当。”荣姐话罢,梁堇忙跪下磕头。喜儿心里一沉,面上却道:“我和姑娘想到一块去了,论本事,俺们仨都不顶二姐一个,这大管事教谁当,俺们都不服,只教二姐当才服气。”说罢,忙去搀梁堇起来。坠儿立在房里,也不吃惊,也不失落,反正大管事谁当,都不会轮到她坠儿。“二姐,日后这屋里屋外,你多操些心。”
荣姐话里之意,是不打算提二管事了,甚麽都让梁堇管了。大管事的地位,在春桃,喜儿,坠儿这仨大丫头之上,在屋里能管她们仨人,在屋外,又管粗使。地位是下人的首位,就好比李氏房里的蔡娘子,那蔡娘子也是大管事。下值后,喜儿回到后罩房,面上才收了笑,多不快活。坠儿瞧出了她的心思,第二日就来和严嫂子说。“姑娘把大管事给了那梁二姐,昨儿我回去,她那脸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没教她当,心里只不好受哩。”“不怪她想当,房里数罢春桃就数她。二姐当二管事,才几日,谁能想到,姑娘又提她了。”严嫂子念梁堇的好,这会已经不肯说她的赖了。又说大管事教二姐当好,有事了,去央她,她能帮人。去央那个喜儿,她不肯帮,只会作面上的好人,说那好话,好话有啥用?这严嫂子干着打水的差事,日日打两桶水,放在梁堇房前。前儿又去梁堇房里说话,说她想学梳南髻,不知常来家里给姑娘梳头发的娘子,肯不肯教人。梁堇说替她问问,昨儿问了那梳头娘子,人家不肯教。一日去外头赶庙会,梁堇替她寻了个梳头的老人家,孝敬人家三贯钱就成,这都是后话。梁堇升大管事的次日,先是房里的喜儿她们送礼,再是院里的诸人送礼,又是下人院的香梅,孙大姐。再一日,江家管花房的婆子,打发人送来了两盆花。灶房的江大管事,令妹妹江妈妈,来送一匹绸,两盒梅子油酥糕,烧鹅两只,炸螃蟹一大碟,熏羊肉两斤。惠哥送一盒石榴,一两银子。杨氏房里的鲍养女,送一匹绢,一匹缎,另五两银子的礼钱。鲁氏房里的丫头,来送一盒头花,一两银子的礼钱。小李氏那处的人,来送了五钱银子。除去这些人外,还有李大娘交好的人,听说梁堇升了大管事,都一百文,二百文的来送,还有些不认识的人。门房张老爹,送了两包好糖,五钱银子。两日罢,一李氏那边的媳妇,说是蔡娘子听说梁堇升了管事,使她送来一匹红缎,两盒子酥油泡螺,半斤香粉,一只金镯,一副珠子耳坠。梁堇纳闷,她和蔡娘子从无交集,如何使人送恁重的礼给她?“二姐,又有人来送礼了。”香豆跑来说。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惠哥的兄弟柳生。他见梁堇出来,与她作了一个揖,道了喜,递上一包青团茶并五钱银子。“上回大姐升二管事,我不知晓,若是知晓,肯定来贺。”香豆见他生的白净,直勾勾的瞅他。梁堇说不妨甚麽,请他两日后吃酒。她办席,王二哥肯定回来,到时,男的在他房里吃,女的来她房前吃,她在下人院摆上几桌。她上回升二管事,只有香豆,李大娘,锁儿,喜儿,春桃她们这些人送,外头的只有俩邻居,算上惠哥和鲍养女。这回多了恁多人来,多亏荣姐在江家显了势,不然,梁堇哪能得这麽多的礼。再说李氏房里,这日晚上,蔡娘子说寻到了一个好女孩,教李氏给她掌掌眼,看好不好。“是谁家的丫头,你领来教我看看。”“我去领,人只怕不肯来,这女孩,十七的年纪,该属兔,为人说不出的好,我听说后,喜欢的半宿没合眼。我儿比她大四岁,说来也是媒,她还来过咱房里。”蔡娘子说道。李氏问:“来过房里,那是谁,难不成是刘婆子的孙女,她上回来我房里送过衣裳?”蔡娘子摇了摇头:“刘婆子的孙女不好,成日搽脸抹嘴的,走路也不好好走,不是那等安分人。我寻的这个,胜她不知多少。”李氏想了想,能来她房里的,就那几人,把人说了一遍,蔡娘子都说不是。“不然,就是老大媳妇身边的黄玉,那丫头也是个模样,年纪也对得上。”“是吴娘子身边的人,唤梁二姐,听说最先是个灶娘,后进了房里当差,吴娘子又教她作了二管事,管着她那处的院子。几日前,吴家丫头回去的时候,把吴娘子房里唤宋的妈妈带了回去。那妈妈正是吴娘子那的大管事,她走后,前两日,吴娘子提那二姐作了大管事。”蔡娘子又道:“您瞧瞧,要是个没本事的,吴娘子怎麽会这般看重她。那女孩我见过,生的模样也好,规矩也好,要是能许给我儿,是我儿的福气。”“咱家里的丫头,你一个都瞧不上,偏瞧上她的丫头,还是个大管事。等下回我那媳妇来,你指给我瞧瞧,教我看看。”李氏道。“您瞧了就知晓我有没有看走眼了,到时,还要劳您去和吴娘子说说,作个媒人才好,不然,恐怕吴娘子不肯许人。”李氏问她,那个唤二姐的,是赁来的丫头,还是吴家家生的丫头。蔡娘子说是吴家家生的。≈lt;hrsize=1≈gt;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有加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