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才迟钝地?点点头,目光落在贺灵身上。贺灵今日一身素白,满头的乌发只用一根檀木簪子?随意一绾,娉婷纤细地?立在长公主?身后。打扮得这样素净,仍旧盖不住一点精致与靓丽,一双眼瞳黑白分明得干净,眼睫上极其?让人?怜惜地?缀着颗碎晶一样的泪珠。她头一次,这样仔细得看这个姑娘。往日只知道她年岁不大?,行事幼稚,如今细看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出身,同她家孙儿,是这般相配。贺灵就该是她们府上的小夫人?,远章在时是,如今远章不在,更应该是。她伸出另一只手,那生嫩的姑娘微微睁大?眼睛,又十分顺从地?交出自己的手,她紧紧攥住。“好孩子?,好孩子?。”她道,“有你在,也是我们远章的福气。”贺灵一时不知晓要说?什么,看了眼自己的母亲。长公主?神情肃穆,平淡地?扫过她们交握的手。许是冬季还未过,国公府上的悲凄格外地?浓重苍凉,贺灵只在这浸了小半天,已经压抑难忍,更遑论这些人?……贺灵立在回廊一角,看着来往的人?。久在皇城,她也知晓裴远章于国公府的分量,国公府到国公爷这一代,已经名存实亡,只留个国公的空壳子?。就在这府邸即将没落之际,出了个裴先,也就是裴远章的父亲,早早就显露出过人?的天分,旁人?看着晦涩难懂的诗文,他只需要诵读几遍,便能通晓其?意。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会在科举崭露头角,可他又不声不响地?混进军营,说?是要秉承老国公遗志,护佑一方?安稳。当年皇城嘲讽之声不断,笑他太过自负目中无人?,浪费自己的天分,都等?着他灰溜溜地?回到皇城。想?来也是,上天赋予他这样高?的文才,又怎么会在军法上慷慨,只当他是一时气傲闹着玩。可谁想?偏就有这样的天之骄子?,不过三年,他在边地?就有了一番小成绩,当时正值用人?之际,他不走读书?这一条路,仍旧搏出一番功名。国公府自是在裴先手中显赫。只是天妒英才,许是让他文武双全之时,就一定会让他缺损上哪一方?来填补,他于官场上许是不屑,又许是不通,最终年纪轻轻而殒命魏台。可国公府却?没有就比衰败下来,裴先离世后不久,裴远章又慢慢出挑起?来,造成今日的国公府。如今撑着国公府的便是裴远章,他若是当真出了事,国公府怕是又要沉寂许久。贺灵叹了口气,也不顾形象如何,靠在廊柱上。天空蓝得浅淡,阳光也算不上热烈,似乎也在一同伤悲。贺灵心绪也有些复杂。在如珠的事暴露之前?,她确实也曾景仰过裴远章。钦佩他年纪轻轻,文才过人?,翻云覆雨,手握权势。她虽然读的书?不多,更不知晓政事,可也知道,要做到这些,需要付出多卓绝的努力和汗水,要有多深厚的忍耐。她也心疼过他,在知晓他身世后,知晓他为平魏台一案做出的努力和失败之后,知晓他从不放弃,默默图谋后。裴远章着实是个厉害的,值得人?钦佩的人?,是个出色的官员,出色的世子?,或许不会是个太好的夫婿,却?也不至于掩盖他的光彩。可这样的人?,还这么年轻,还有一腔抱负未成,自己所求未得,怎么就这样猝然出事。他该有多不甘心,多委屈。贺灵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眶不受控地?有几分湿润。“贺小姐。”贺灵偏头,便见?着程惜钰,不过几日不见?,她清瘦得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一阵风就吹得她身形不稳。贺灵下意识抬手挡住风,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没有丝毫用处,垂手同她见?礼:“程小姐。”贺灵上下看了片刻,忍不住道:“你也要多保重身体。”程惜钰身子?晃了晃,露出个苍白的笑容:“多谢贺小姐挂心,只这几日憔悴些……过些时日,应当就会好了。”“兴许过段时间会有好消息呢。”程惜钰眸色有几分复杂,轻声道:“不会有了。”“这消息传入府中已有月余,一直密而不发,就是都觉得会有好消息,如今表兄身边的护卫九死一生带进来的消息,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贺灵不知道说?什么,只拍了拍她的肩膀。冬衣厚重,可手掌下的肩膀仍旧瘦削得惊人?。她与裴远章的情意,当真是……贺灵有些怜惜地?看着她,正如当初程惜钰自己说?的那样,裴远章是她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中,最好的选择,可她而今这幅模样,九分真心,哪见?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