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杳如今不宜颠簸,便是宁珩想连夜待她回上京城的宁府都不成。
等御医与大夫们离开,帐内只剩下宁珩一个人,他才出声唤道守在门口的宁十一。
青年的双目幽沉,如死潭一般冷凝,“方才季小王爷可同你说什么了?”
宁十一将方才季子焉同他说的话转述与宁珩,就见对方的脸色,比他方才进来时更阴翳了不少。
“你是说,今日本是七皇子设计,本想在关键时刻带人救下阿杳与宝珠。却未曾想有人利用了他计谋,在他的侍卫中安插了杀手,想将计就计,让他死于自己设下的计谋中?所以才引得那群杀手要一不做二不休,将阿杳与宝珠一并除掉?”
宁十一点头,“正是。其余的事便如宝珠小姐说的那般了,夫人让她先逃了出来搬救兵,这才撞上季小王爷。”
话落,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宁珩,剩下的话也无需多言。
半晌,宁十一想到什么,又道:“世子,方才夫人的兄长来了,此时还等在帐外。”
宁珩:“你先让人回去罢,此事不易张扬,更何况如今也不是清算的时候。”
好在今夜季子焉回来时已是天色尽黑,他也有意遮掩了行踪,是以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官家也只以为温雪杳是在狩猎时受到野兽攻击受了伤,并不知晓此事还牵连到七皇子与季小王爷。
事关温雪杳与宁宝珠的名节,此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旁人问起,便只道是两人狩猎时受了些惊吓与轻伤。
至于引发今日事端的罪魁祸首,想必都无需他与温长青出手,便有人会按捺不住。
宁珩守了半夜,直到晨光熹微之际,榻上之人才发出细若蚊吟的声响:“水水”
宁珩的心猛地一跳,忙将手边的水袋递到温雪杳唇边。
他拿着绢帕接在她的下颌,温雪杳半喝半漏,但好歹也算是解了渴。
昨天半夜时,她身子起了烧热,宁珩按着御医的嘱咐给她喂了药,今日再用手探她的额头,倒是不似昨日夜里那般滚烫了。
榻上的温雪杳幽幽转醒,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睫,就看到榻边脸色青白的宁珩。
昨日回来时,她迷迷糊糊晕着,却也刚好听到了宁珩同季子焉说的那番谢言。
对上那双布满血丝的黑眸,温雪杳忽地落下泪来。
昨日遇难时她没哭,季子焉拔剑替她止血时她也没哭,方才疼醒后也没有哭,可此时看到眼前的人她忽然便不知怎么了,就是委屈的鼻尖发酸。
尤其是那双浓如夜色的黑眸里,没有半分她预想中的猜疑或者嫌弃。
他一定知道了先前发生的事,知道了元烨对她布下的圈套、看出他的不轨之心,看到了她衣衫褴褛裹着旁的男子的外袍回来,自然也一定从她肩上的止血带中猜到了季子焉看过她的身子。
可他开口后问出的第一句话,却只有担忧与心疼,没有一丝一毫的质问与责备。
更多的,竟然是自责,像是懊恼他没有保护好她,没有第一时间出现护在她身前。
温雪杳心中忽而溢出一些酸涩的情绪。
像是突然有些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人,他的喜欢就是与旁人不同的。
她先前只是不理解有人的感情为何能如此疯狂,超脱她前十七年所有的认知。
这一刻,她好像又理解什么。
温雪杳喉咙一涩,忽而没头没尾的问道:“宁珩,昨日情况危急,是我同意他帮我止血的”
宁珩如何猜不出温雪杳想说什么,即使她说的已经很晦涩。
他很想抱起她吻一吻她的唇,却又怕牵扯到她肩上的伤口。
于是他半跪在床榻前,捧起他的指尖,轻柔碰了碰。
温雪杳只感受到指尖有滚烫的水珠,顺着她的指缝蜿蜒落下,然后,耳边响起青年脆弱的哭音:“阿杳,我只会庆幸你让他救你。”
宁珩冷静一夜的心也忽的透亮。
原来比起她,自己卑劣的心思,所有贪婪、占有、嫉妒的欲望,都能甘愿为其让步。
只要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