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竹没说话,伸手捋了捋自己被雨水打湿冰凉的头发。
车窗外的雨哗啦啦地往下砸,裴嘉译不想让场面冷下来,找话说:“今天店里没什么人,想着挺久没见面本来想找你吃个饭的,刚开过来就看见你傻呵呵地从店里跑出来,叫你你也不搭理我。”
陶竹低声说:“我没听见。”
“我又没怪你。”裴嘉译笑了下,说,“今天你们店里也挺忙的?”
陶竹:“不怎么忙。”
裴嘉译:“嗯,也是,毕竟雨这么大。”
一个陈述句,陶竹没接。
裴嘉译不知道陶竹还要不要继续说,他也暂时没想到新的话题,在等待的时候,场面就这么冷下来。
陶竹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裴嘉译同学。”
她很少管裴嘉译叫裴嘉译同学,印象中好像是第一次,莫名就让人觉得挺严肃,裴嘉译说:“怎么了陶竹同学?”
“我……”陶竹自己也紧张,她看着砸在车前盖绷起水花的雨滴,缓缓说,“我想说……我真的是一个很普通的女生,就……很感谢吧,你对我的喜欢。”
以这种话和这个语气为开场,剩下的话都不用陶竹说,裴嘉译的手颓然垂下,低声说:“我知道了。”
陶竹咬着下唇,等待裴嘉译回应时,她内心七上八下的忐忑。
“其实来找你之前我就知道了。”裴嘉译无奈地说,“没看我一直没提这事儿么,本来以为装傻就能让这事儿过去的,但你可真是耿直啊。”
裴嘉译的眼睛盯着反光镜里后排一路跟着他开过来,又跟着他一起停下来的那辆黑车,叹了声气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以你的性格,咱俩这朋友也没得做了呗?”
陶竹确实是这个想法,但她没想到裴嘉译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出来,她思索着语言:“我是觉得……”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裴嘉译烦闷地捂住耳朵,脑袋磕在方向盘上,“师父默要再念,孩子听不得这些。”
陶竹闻言噤声。
不说也好,都长大了,点到为止,也给彼此留些体面。
裴嘉译一直低着头,刚开始的时候还在模仿孙悟空,重复着“师父勿念”,到后来彻底沉默了。
陶竹意识到,他不过是在用一种看似玩笑的方式发泄着自己的难过,她看着裴嘉译被雨水淋湿的发梢,下意识想像以前安慰蒋俞白那样摸摸他的头发,手都伸出去了,但还没碰到他头发,她就握拳,又收回来。
好像,她不安慰,才是对的。
过了很久,裴嘉译才又抬起头来坐直,看模样,和正常时候别无二致,只是嗓音听起来,带了点哑:“陶竹同学,如果不是巧合的话,以后咱俩真的一辈子不会再见面了,有句话,我还是想跟你说。”
任何事情,以一生为单位,都会让人倍感沉重,陶竹吸了口气,做好准备:“那你说……”
“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比我高中刚喜欢你的时候状态好挺多的了。”裴嘉译转过头,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但我就是还是想告诉你,你特别好,特招人喜欢,不用老是妄自菲薄。”
陶竹侧头看着裴嘉译,已经不知道多久了,她没有这样坦然地和裴嘉译对视过。
她压下了感动的泪水,却没忍住哽咽:“谢谢你,裴嘉译同学。”
这场下了一天的暴雨冲刷着整座城市,蒋俞白不记得自己在车上待到了什么时候,只记得雨停的时候,雷鸣和闪电一同消失,阴暗的天又重新亮回来了。
他下车透气,没关车窗,一阵雨后微风吹来,吹得司机冷道把自己衬衫的领子往上抬了抬,可蒋俞白一动没动,像是感觉不到寒冷。
因为他更专注在现在闻到的味道上。
是那年在繁春,他怎么闻,都闻不到的味道。
Petrichor,雨后尘土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