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邵综身形微僵,看见远处山坳里腾升起的烟信,脚步微滞,两个奸细抓住了。
若是早半刻钟,便不会有方才的事。
下颌线微微紧绷,山间的浓雾笼着冷肃的眉目,修长的手指压住缺了半截的袖口,跨步下山时,脚步快了些,出了梨花林时,脚步微顿,侧身隐进柏木背后。
清举烨然的男子手持长剑,拨开草木,一身月银色锦袍,山眉长目,美皙如玉,气质澹泊宁静,翩翩君子之风,月色里似身批清辉,看向山庄时,如画眉目间,似又多了几分柔和。
平津侯陆宴,倒不失是能画出水渠图的祁阊公子。
赵岩上山寻主上,远远见主上盯着平津侯远去的背影,眸色沉冷漆黑,忙跑过去,“主上,那是平津侯陆宴,不是奸细,是来寻陆少夫人的。”
浓重的夜色笼着冷峻的眉目,寒意更重。
赵岩噤了声,有些不确定是不是刚才平津侯哪里惹到主上了。
但除非是贪官污吏,叛国奸宄,又有什么能惹到主上的。
难道平津侯府暗地里跟羯人有联系?
不可能吧?
高邵综手里长弓扔进赵岩怀里,“回营。”
下山上了马,勒紧缰绳驻足,稠密的眼睫压下黑眸里不知名的情绪,“济世堂从医馆进门,府台门前直至上马,我可有开口说什么。”
赵岩啊了一声,茫然地抬头看主上。
“罢了。”高邵综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无情绪,“回营审犯。”
赵岩仔细回想主上的问话,忙追上去回禀,主上素来少言,性子又冷峻,他们也不敢随意闲聊,只要想想最近下的令是什么时间就知道了。
答案是没有。
宋怜只觉得那声音沉冽,仿佛古玉落入深涧幽潭,入耳时便觉几分熟悉,这会儿细细想起来,脑子里轰地一声,神魂也几乎被劈成两半。
脸色一时涨红,几乎要把泉水蒸沸,哪怕她并不能十分确定就是高邵综。
她听过这样的声音,就在取画那日,那十六字箴言字字刻在心上一样,她恐怕此生都难忘。
如果当真是他——
宋怜手指压在石块上,回想起自己方才在做什么,一时脑袋发晕,整个栽进池水里,憋死之前才浮出水面,只想带上把刀,找机会潜入国公府,看看究竟是不是他,如果是,便把他剁了。
此人实在是可恶,便是误入,他分明可以等她走了再离开,偏在那时候出声。
宋怜仰躺砸进水里,连翻了几次身,纵然不甘,也不得不想到,对方也许是知晓,一张宣纸只是开始,不是结束,这才在她取第二张时,出声离去。
宋怜紧咬着唇,唇咬破,失神看着夜空好一会儿,是恨不得时间倒流半刻钟。
左想右想,知道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也只得安慰自己,万幸那般兰玠公子,当不会出去议论女子的事,对方如此厌恶她,日后也不会有交集。
可还是难以平息心口翻涌的种种,那种想给对方泼污水的愿望又强烈了很多。
他是品性高洁高高在上的兰玠公子。
她是不安寂寞心机轻浮的浪-荡-女子。
只怕那深眉邃目里鄙薄又更上一层。
心底涌出浓重的不甘,宋怜抽过一张宣纸,揉碎了扔进水里,想着等下了山,打听是什么人进了山,务必要找机会,听一听声音,看究竟是不是那海东青。
如果他是只鸟,她发誓,她一定把他抓住,拔了毛,烤了吃。
宋怜深吸口气,在池子里凫水,游了十几个来回,才又趴回了石坡上。
夜半三更安静的夜里,她最是容易胡思乱想,惧怕睡梦里落下的人头,宋怜也不想睡,脑袋枕着手臂,脸颊轻蹭着腻滑的肌-肤,又有些意动,便探手去取石阶上的新画的避火图。
“阿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