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薛准并不喜欢看话本,就像他根本不信佛一样,整个裕王府只有姜肆自己喜欢看话本子,薛准喜欢看各种各样的经史子集,每次他们俩坐在一起看书都是各看各的。
姜肆对话本的爱好很广泛,什么题材都喜欢,狐妖书生、红娘姻缘,甚至奇诡怪谈她都爱看,每每她为话本之中的故事惊叹,薛准都会默默看她一眼。
他对姜肆看杂书并没什么意见,只是经常板着一张脸告诉她看这些东西可以,但不能信,不信神佛、不信怪异,维持本心。
可现在薛准在看话本子。
还是《银海灯笼》,如果姜肆没记错,书肆宣传说这本是海底鲛人的故事,什么人死之后灵魂飘向归墟,如果人间有人牵念,死人会借着鲛人之身复活,从归墟洄游而上,回到人间。
她当时听了一耳朵,没太在意。
现在她窝在床里,看薛准坐在那里看话本子,总有一种怪异的陌生。
人还是那个人,但并不像从前那样完全熟悉了。
她不由自主想起了从前听说的那些前朝的皇帝们,皇帝们的年纪越大,就越发追求起传说中的神佛之说和长生不老之道,薛准不会也这样了吧?
前朝的几个皇帝前期何尝不是个明君,后来开始信奉长生之道搞得民不聊生,宛如变了个人似的,现在薛准如此,她很难不会多想。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流转,不知不觉的,她感觉自己半边身体都麻了。
在床底呆得太久了,又是那么小的一个空间,一直僵持着不动,自然麻了。
她想纾解一下自己的痛苦,可身下是木制床,她怕自己一动就发出声响,被薛准听见了发现她的存在。
话本里的复活归话本,这东西放到现实里,保准能把人给吓死。
不仅仅是吓死,说不定她还被囚禁起来。
她并不觉得自己和薛准成婚三年的感情有多么深,深到能够让他忽视自己复活的惊闻。
她不信任薛准。
或者说,从她重新活过来开始,她不信任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房间里寂静一片,姜肆保持着侧看的麻木动作,眼睛长时间在黑暗里,隐隐有些发晕。
可她还是看见了薛准的动作。
他放下书,伸了个懒腰,慢慢地走向了姜肆藏身的床铺。
身上那件旧衣被他解开了腰带,脱下挂在了旁边的木施上,露出里面穿着的白色中衣。
姜肆意识到,他可能要躺下来休息。
她的呼吸更轻了,同时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在薛准坐下来的一瞬间,她将自己躺平。
身体翻动的轻响被掩藏在了那一下嘎吱声里。
薛准并没有察觉。
春日的被褥轻薄,底下只垫了一层薄薄的垫子。
隔着床板和垫子,相隔二十年的夫妻,终于再度躺在了一起。